“怎么?舍不得杀死纪晓合?看来,你真的爱她。”纪晓合的嘹亮大笑突然转为了诡异的暗笑。
“只要是人,就还有感情。她陪伴我两年,也是我生命中最迷茫的两年。而我,等待了你12年,也是我生命中最青春最美好的12年。你却偏偏要利用人类最真挚的感情,来成为你实现欲望和野心的筹码。你也许,真的不再是人类……”我颓然地放下了抓着纪晓合肩膀的双手。
“陪伴了你两年的人,不是纪晓合……”纪晓合的眼神黯淡下来,那诡异的暗笑也消失了,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悲凄。
“应烟诺!我对你的感情,在你心里,真的没有一点价值吗?”突然一股悲痛的感觉席卷了我,一股无法控制的热泪也涌出了眼眶。我想起了自己奋不顾身救下应烟诺的一幕,想起那颗掉落的眼球;我也想起了应烟诺奋不顾身救我的一幕,她差点被房梁活活砸死。
“你杀了我,也走不出这座岛。‘感觉方阵’会摧毁你所有的感觉。但是今天,我放你一马,我允许你走出这座岛。但是下一次,如果我再有机会抓住你,我一定不会手软,我会解剖你,分析你,然后制作出另一个你。你记住,我绝不会手软!”纪晓合的眼睛里也涌出了泪水,那滴泪落在我的满是鲜血的手上,我竟然感觉到了钻心的疼痛。
“啊……”我发出了痛苦的叫声,那一滴泪启动了我所有真实的感觉:骨折、刀口、爪印……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我痛得身体一直在颤抖。我的嘴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的鼻子里也闻到了四周传来的血腥味。我知道,“死战模式”开始失效,我的所有感觉都已经回来了。
一个踉跄,我差点摔倒,扶着金色的椅子,我才让自己能够站稳。我看到了纪晓合的腰间别着我带过来的那把“生物枪”,忍着痛感,我强打精神,快速抽出那把“生物枪”,我射向身边的几具受体。一股光亮,他们的身体开始出现脓化迹象,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受体就会永远消失。这是赫连羽一再叮嘱过的处理措施,在我能够离开这里之前,我必须这么做。虽然我知道,他们当中有几个还没有彻底死亡。
“斗争,就是这么残酷!总有生命的消逝,总有血液的喷溅,总有黑暗和绝望。难道这就是你要的世界?”我问她。
“我没奢求你能理解我的世界……”她吸了一下鼻子,试图阻止眼泪的流出。
“我还有一个请求,我能不能带走伊莱的尸体?”我不想伊莱留在这个岛上。
“如果你还扛得动,你就带走他。反正,他死了,对我们也没有价值了。”
就在此刻,伊莱的尸体突然发出一股味道,就像酸剂倾倒在他身体上一样。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快速地“脓化”状态。
“看来,他有自毁程序。”纪晓合也吓了一跳。
“意念镣铐,会在两个小时之后,自动解开。”我最后看了一眼纪晓合,那张让我温暖,思念,恐惧,疑惑和痛恨的脸。虽然我知道,我不该对她产生如此多的情绪,因为她只是一个“受体”,但那张脸还是让我的心感到刺痛。
我一瘸一拐地走出金色的屋子,屋外金色的小径也有一条闪出光亮,我想,那应该是一条可以走出红色大仓库的路径。我走在这条路上,我周围的好多方形的金色小屋上,还是闪现出无数张带有各种表情的脸孔。我的耳朵里依然能够听到各种声音:呻吟的,嚎叫的,微笑的,痛哭的,焦虑的,恐惧的,享受的,咒骂的……人类的喜怒哀乐,人类的各种情绪和感觉,都在这个地狱般的大仓库中一一上演。
应烟诺遵守了承诺。我很安全地走出了红色的大仓库。虽然我不知道她此刻正躲在哪里操控着纪晓合与我对话,但我知道,她一定感受到了一切。纪晓合的眼泪不是假的——那是应烟诺流下的泪水。她也一定正静静地盯着监控的投影屏,看到了我满身伤口,步履蹒跚地走出这个魔鬼之地。
这场对决里,我失去了五个同来的战士,我失去了设计我的专家伊莱,我失去了那些与我同在的千千万万的意念同伴。我颓然地看看四周,黑色的,红色的,交织着黑暗与鲜血的颜色。这是应烟诺喜欢的风格吗?她的视觉境界中,都是这令人窒息的色系。我走到海岸边,集中意念,调取我的“意念翅膀”,一股力量把我带上天空,“飞”过血红色的恐怖的海洋。
我找到了“银飞1号”的位置,它静静地漂浮在海上,等待它的主人归来。当我的双脚真正踏上甲板的时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安全了!开启我右眼的“望远镜”功能,我看到了远处那座岛上竟然有一块黑色的牌子,上面用血红色的字迹写着“飘灵岛”。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它叫“飘灵岛”了,因为岛上都是各种死去的灵,无论是生化武器实验的年代,还是如今的这个科技年代,岛上都充满枉死的动物与人类。应烟诺是在这里创造了一个高科技的“地狱”。
“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我输入到你‘数据库’中的地图上,到处都是闪着红色警戒光的地带。如果世界都被这样的地带占据,人类就将陷入无尽的黑暗。”路明森突然浮现出来,他与我并排而战,和我一起眺望远处的岛屿。
“看见你,真是太好了!”我竟然忍不住,又是鼻子一酸。我想要抱住路明森,却抱得两手空。
“回到化灵动物园,你也要抱抱我。”本杰明也出现在我身边,还做出了撒娇的动作。
“我真的以为,你们都……”我的眼泪滚落出来。
“以为我们永远‘消失’了?”维卡性感至极地穿着比基尼坐在甲板的度假椅上。
“你竟然能在我的‘意念’里换衣服?”我大呼,我一直以为他们像“鬼”一样,永远穿着相同的衣服呢!
“嘿!我们可不是‘鬼’!虽然我是民国出生的人,但我可不是‘鬼’!”杜铭志穿了一件很花哨的T恤,那衣服显然也不是民国时代的。
“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个让我操作失误,害死了很多‘跨越人’的组灵生物,就是你遇到的女人。”邓肯一脸感叹的样子。
“你们那时候不是‘失效’了吗?你怎么知道我见到了纪晓合?”我十分费解。
“他从你的记忆中看到的,别忘了,你的‘灵核’里有记忆存储系统。”赫连羽也出现了,手里还拿着一把黑玫瑰。
“你这是干什么?”我问她。
“悼念我失去的战士啊!”赫连羽把黑玫瑰举了起来。
“到底……组灵生物的‘灵核’是什么东西?我身上的无数个小装置又是什么东西?”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可怕的“透视”。
“是各种计算机、脑电波仪、信号释放和接收器、医疗仪器、视觉设备、武器等等你能想到的所有智能化设备和仪器的内部装置。如果精细说来,可能有电极,二极管,感应器,CPU……”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了,他接过了赫连羽递给他的黑色玫瑰。
“伊莱!?”我惊讶地半天都没有合上我的嘴。
“你不是已经……”我做出了一个game over的动作。
“我的确是game over了。但我失去的,只是我的‘受体’。现在,我的‘受体’应该和你带来的五个‘犯人战士’一样,彻底消融了。”伊莱叹了一口气。
“我们面对面时,你突然死了,然后我感到一股奇怪的力量进入了我的脑门。后来我麻木的四肢就开始恢复了正常,我过去所有的能力就都回来了。是你,启动了,崩溃的我?”我要证实我的推测。
“作为你的设计者,我在自己的‘灵核’中安置了一个装置,就是当你的所有‘功能’全部瘫痪的时候,我会遥控重启那些功能。但代价是……我的装置会在启动你的‘灵核’时给我的脑部带来伤害。我的所有脑动脉,都会破裂,流血,我会当场死亡。当然,是我的‘受体’死亡。”伊莱的目光注视着我。
“而我们,也因为你的幸免于难,而实现了自己终生的梦想和成就。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你用生命捍卫爱情;我们用生命捍卫你。”我想起了伊莱临死前对我说出的一番话,也终于明白,他的话代表了什么。
“我很痛恨那些植入在我身体里的装置,但我知道,这次能在‘感觉方阵’中幸存下来,也是那些装置帮了我。”我看向伊莱,我的内心其实是充满感激的。
“那些装置,的确为你减弱和分担了‘感觉辐射’对你神经系统和神经细胞的剧烈刺激,所以你不会立即死去。但装置却在辐射之下,停止运转,瘫痪,死机了!没有了它们的作用,你就变回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人类。”伊莱讲出了装置在我脑中和身体里的意义,这也是我从来不知道的信息。
“我突然明白了。如果是病人的身体里有这样的装置,他们的病情就会减轻,甚至是瘫痪的人可以行走,脑有残疾的人可以思考。如果是警察或者战士有了这样的装置,他们就会提高救人或者战斗的能力。如果是医生有了这也的装置,他们诊断和手上的误差性就会大大减小,还能提高工作的效率……”我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类的身体里植入装置的有益之处。
“所以,请你不要恨我了。虽然设计你的过程,的确十分残酷,但这个成果,却是能够帮到人类。”伊莱笑了笑,帅气的蓝眼睛透露出温和的光。
“那你现在的状态,算是‘活着’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到。
“和你那些没有‘受体’的分身一样,只能存在于你的意念之中。或者,你可以这样理解,我们,是和你共享一个‘受体’。”伊莱做了一个鬼脸。
“你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自己的‘受体’?”我问他。
“我脑中有植入的装置,如果他们把我解剖,就会看到装置设计的位置和装置的组成,这是我们的科研成果,也是毕生心血,而且绝对不能让有邪恶之心的人掌握。所以,毁掉自己的身体,就是必须了。”伊莱低下头,他也在为失去的身体感到悲伤。
“看来,你们在参与组灵计划的时候,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对不起,伊莱……本来这次行动是要来救你的,可是却害得你……”我也无奈地低下了头。
“那以后,你要对我好一点。配合我在你体内所做的工作。”伊莱郑重其事提出要求。
“在我体内?”我瞪大眼睛。
“你惊讶什么?我是你的设计师!我当然要继续为你‘迭代’啊!你的功能需要不断强大,也需要不断修复bug啊!”伊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boss,你和伊莱到底在说什么啊?”路明森一脸费解。
“他们听不到我们说什么吗?”我问伊莱。
“我是顶级设计师,他们只是分身,你说呢!我们级别能一样吗?我和你的谈话当然不能让他们听到!”伊莱看我,就像看一个幼稚园儿童。
“你居然可以不经过我允许就启动‘秘密通讯’程序?”我叹一口气,我又被一个我无法控制的人控制我了。
“那五个‘犯人战士’明明都死了,为什么还能运用原来‘灵核’里输入的动物成分,启动战斗模式呢?而且他们所有的‘控制程序’都被修改了,也真是厉害呢。我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伊莱根本没理我,而是自顾自地找路明森商讨去了。
眼前的大海已经由血红色变成了深蓝色,看来,我们已经远离了“飘灵岛”的视觉境界的范围。应烟诺这次肯放我出来,也许代表着,她不舍得我死。
“我说,你为了她,遭受了剧痛的折磨,才植入了装置。那一段,她是被感动了。这也许,是她愿意放你的理由。就算是魔鬼,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伊莱突然又过来我身边,说出了这些话。
“你不是在讨论技术问题吗?”我敷衍着伊莱。
因为他也许说出了一个我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应烟诺对我是有感情的。她呈现出那么多事实的真相,无非是想我恨她。她希望我们之间的隔阂大到无法弥补。只有我对她的恨的姿态,才能让她没有愧疚地与我为敌。
也许,她是爱我的。但这并不妨碍,我要亲手毁灭她,这个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