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看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我的同伴们，都以可怕的面目，对着我。
“Honey，我爱你……”杜心宸笑眯眯，一瞬间，她的脸上布满血红的颜色，两只眼睛的瞳孔竖立，鼻子变成灰色，头发变成了红色，耳朵也在一点一点长起来，她抱住我，身体变暖，毛茸茸地皮肤贴着我的胳膊，浓密的细毛也越来越多。她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我脸颊一下，然后开始哼着一曲怪异的曲调。
我一把推开她，她露出不悦的神色，举起两只手，手也霎时间变成深棕色的毛爪，瞬间戳破我胸口的位置，毛爪又变成了人类的手掌，她的手掌捏住我的心脏，令我绞痛难安。我再次推开她，她握着我心脏的手掌也从我胸口位置抽了出来，带着鲜血，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
我捂着胸口的位置，跌跌撞撞向前走，一个拐角处，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散一股血腥味，我分不清那味道来自于我的伤口，还是拐角处的空气。我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呜——”的叫声，嘹亮程度仿佛能震碎耳膜。尖利的狼嚎，让我嗅到了狼的气息。
一直雪白的，体态高大的狼，出现在我面前。它瞪着冰蓝色的眼睛，充满杀气地瞪着我，注视它蓝色的眼睛，我开始感觉到眩晕，我忍不住地闭眼，向后倒去，当我躺在地上，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了整个天空都变成了狼眼睛的蓝色——钻石般的冰蓝色。
天空开始骤变，从一大片的冰蓝色，变成了无数个椭圆形的冰蓝色小圈，仔细看，那些竟然都是一双又一双的蓝色眼睛——北极狼的眼睛。所有的眼睛，变换了角度，像是一块块锋利无比的玻璃，从天空上降落下来。我发出了恐惧的惊叫！一块块玻璃插在墙壁上，插在地上，插在所有能插在的地方，唯独，没有插在我的身上。我正庆幸劫后余生，突然，其中一块插在我的左眼上，顿时疼痛难忍，鲜血飞溅。
而夏寒，出现在我的右眼里，他微笑着看着我，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和一头雪白色的头发，让我想到了那只高大的白色的北极狼。
就要窒息的恐惧里，蓝色的玻璃块全部消失了！四面八方飞来无数只绿色的小鸟。鸟，变成了可怕的浪潮，仿佛一瞬间，我就会淹没在鸟的浪潮里，无法呼吸，活不下去。我挣扎着站起来，拼命奔跑，忍受着心脏和左眼的剧痛。
“你跑不掉的……”我听到了艾菲的声音，一声一声，来自四面八方。是那些绿色的小鸟在说话，那是一种来自非洲的蕉鹃。我捂上耳朵，可一点用没有，声音依然恶梦般不断传来。
绿色的蕉鹃的浪潮，逐渐分散在两旁，中间让出了一条路。我正庆幸，那也许是我可以逃出去的出路，可路的尽头，站着两个人，一个手里握着微型电脑，一个举着摄影机。安妮和周浚汭的脸上带着微笑，看着我，他们的表情逐渐变得悲凄，眼睛里流出眼泪——红色的眼泪——从红色又变换浑浊的眼泪——再变成凝固的眼泪。
“我们的血液都已经凝固，我们好痛苦……”两个人齐刷刷说着。
他们同时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我，我顿时感觉到右眼发冰，一股冷的液体流了出来，我用手去摸——那是红色的液体，可到了我的手指尖上，红色的液体却瞬间凝固。我的身体也感觉到了异样，我竟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我的血液在凝固，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可怕的感觉。
“死亡……也许死亡，是一种解脱。”我嘴里念叨出这句话时，我的恐惧感竟然在逐渐消失。随着身体里血液凝固的加重，我的感觉却变得轻飘起来。
“你正在被内疚感折磨，你的精神十分焦虑。”孔哲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奇怪的房间，四面墙壁都是显示屏，连我脚底下踩着的地板也是显示屏。
“看来，杀城25的行动和贩灵店的行动，让我们的boss充满压力和自责感。”本杰明的声音也传入了我的耳朵。
接下来，我看到了这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我两旁。而我自己呢，则是坐在一张椅子上。
两个人从我的侧面，走到我的眼前，关切地看着我。
“这……是哪里？”我问出的第一个问题。
“视觉治疗室，也是我和孔哲合作的第一个精神医疗项目。”本杰明露出帅气的笑容，指了指身边的韩国男人。
“我发现你从上次行动归来以后，整个人的状态就十分焦虑。于是决定，给你做个测试，看看你的精神状况。”孔哲倒是十分严肃的表情。
我想了想，暂时短路的记忆就逐渐回到了我的脑中。
从贩灵店的行动回到化灵动物园之后，我去了组灵医院，看望了受伤的夏寒，艾菲，杜心宸，安妮和周浚汭。五个人的伤势不同，受损程度不同，但毫无疑问，他们要接受治疗，都要失去一部分的自我。无论是被敌人设置了控制程序的夏寒和艾菲；还是被千穗子精神武器辐射了的杜心宸，安妮和周浚汭，治疗的难度都不小，即使恢复了原来的状态，他们是不是能够接受改变后的自己，也还是一个未知数。
“看到他们或呆滞，或愤怒，或恐惧的姿态，让你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心理折磨。这两天你总是精神恍惚，做错事，说错话，我们和你开会，都明显感觉到你的‘不正常’。”孔哲手里的遥控器一抖，四面墙壁上出现了化灵动物园监控视频中录制下来的我的身影。
走神之后，打翻咖啡杯；在开会的启始时刻说着“我们散会吧！”；还有各种各样，皱眉凝思，愁容满面的表情特写……
“所以，刚好我们的‘意识世界测试仪’研发完毕，给boss你测试一下，不是很好吗？”本杰明一副欢乐的样子。
“只有你，会把你的boss作为第一个‘白老鼠’吧？”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本杰明的肩膀：“你竟然我把当你的‘试验品’了？”
“这个项目需要保密，我们又需要一个精神崩溃的人，你刚好两个条件都符合。”本杰明说得一脸无辜。
“在你的意识世界中，你充满了内疚，自责，恐惧，痛苦和焦虑。你把五个组灵专家的受伤，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你认为自己犯了错，做了错误的决定，准备不够充分，才导致了他们的受伤。你的意识里，就是通过他们对你的攻击，表达了他们的不满。其实，是你认为的，他们会对你产生的不满。”孔哲分析地十分清楚。
“也许吧……”我叹一口气。
“但是……在你的意识里，隐藏更深的痛苦是，关于死亡。包括达明的死，奇达的死，安迪的死，还有杀城25里的当地居民和日本公寓里的居民。那些死亡，成了你心中的阴影。”孔哲的遥控器再次抖动，他回放了我意识世界里看到的画面。
“可，你看，你的意识世界里，只有他们五个受伤的组灵专家，却没有那些人的死亡，说明，死亡阴影对你的伤害的更深，你完全把他们潜抑了。你假装没有看到，你不想面对。”孔哲提示我看向四周的屏幕。
“好像的确是这样……”我没有否认孔哲精辟的分析。
“最糟糕的，还不是死亡的阴影，恰恰相反，而是对死亡的渴望。”孔哲的遥控器对着我们脚下的地板扫描，我踩着的地板立刻显示出“万丈深渊”的图景。
“啊……”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你从恐惧死亡，变成了渴望死亡。你下意识里的那句‘也许死亡，是一种解脱’暴露了你最真实的想法。”孔哲分析着。
我看着脚底下踩着的“万丈深渊”，内心里居然升腾起一种感觉：我在坠落，不断向下坠落，每坠落一米，就向未知的死亡接近一步。是的，我的确从开始的恐惧，开始变得轻松。
“boss！”本杰明大叫一声。这一声，把我的“轻松享受”的心情打断，我突然抬头看向他，他却惊奇地看着四周墙壁。
我也向四周墙壁望去，上面出现了一堆堆指标数据：恐惧度 3级；愉悦度9级；自毁倾向 9级；还有一些心跳、脉搏、神经类的数据指标在轻微发生变动。
“你在自毁中，体会到了快乐。”本杰明此刻一点欢快也没有了，他的脸上充满“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盯着我的脸，像是看一个怪物。
“嗯，也许，我真的有一点‘厌世情绪’。”我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此时，我再次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因为我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自由。我时刻感觉到自己活得十分虚幻，我不知道，可以任意删除记忆的我，编织画面的我，控制别人的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但不幸的是，我依然还是一个人类，具有人类的价值观，感受、情感和记忆。这让我不可避免地感到痛苦，抗拒和迷惘。所以，我内心总有一个念头：随时赴死。其实，我是希望自己死掉的，这种隐藏的厌世情绪往往会被我执行任务时的义无反顾所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