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宁瑾华喝得酩酊大醉,他在酒席上几乎与每一位大人碰杯,而每次都是一饮而尽。小三子跟着他,也为他挡了好几杯,但是,大都是宁瑾华喝的。
宁瑾华醉得不省人事,被送入新房。
余新雅红巾蒙头,坐在床上,见宁瑾华被送入内,她急忙起身,让出位置让宁瑾华躺下。
下人都退出去了,新房内,红烛燃烧得噼啪作响,烛泪沿边留下来,落在烛台上,烛台上容不下,又都沿着烛台往下滴流。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一点一滴,皆是红色的泪!
余新雅听到身边的男人传来沉缓地呼吸声,一阵浓烈的酒味刺鼻而来,她掀开头巾,略带娇羞瞧着床上的男人,他面如冠玉,俊朗非凡,喜袍加身,更显得俊美。她痴痴地看着他,以前从未见过,只知道他是飞鹰将军,战功显赫,是战场上的英雄,能嫁与这样的英雄,是她毕生所愿。
她想命人取热毛巾过来为他洗脸,只是这样走出去,怕被下人笑话,便只好拿出自己的手绢为他擦拭一下脸颊。
手陡然被握住,宁瑾华陡然睁开眼睛,他的眸光凌厉,吓得余新雅急忙抽回手,把盖头蒙上。
尽管只是惊鸿一眼,宁瑾华还是瞧见了她的容颜,他猛地坐起来,掀开她的红盖头,眸光从开始的惊喜慢慢沉寂,失望漫上他的脸,余新雅低着头,并未瞧见他神色的变换,只含着一抹娇羞低头扭着手中的丝绢。
这模样,像足了三年前的韩雪晴,也就是韩雪晴。但是细看还是有分别的,韩雪晴的脸要比她精致几分。当年韩雪晴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如此这般含羞带娇。心里一下子涌起了几年前的旧事,又喝了许多的酒,一股子悲愤伤心几乎掩盖不住,当年,若当年不是他粗心大意,若不是韩雪峰兴风作浪,今日他与韩雪晴也不至于如此。
他旋身起来,像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只一瞬间,他便来到了莫兰阁。
韩雪峰还没就寝,今夜府中如此热闹,她只能坐在安静的角落里倾听外面的喜乐声,心中不无凄怆。
她知道宁瑾华成亲,也知道他娶的人不是韩雪晴,她开始很疑惑,但是后来听说娶的是余家小姐,她便明白了,他还是放不下姐姐。三年了,他始终是没有走出来。
她见过余新雅,余新雅与韩雪晴很相像,年少的时候有七八分像,不过她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不过不管如何,轮廓还是变不了的。
她想起韩雪晴,那可怜的女大夫,大概只是因为她懂得医术,所以被王爷看上,可到底,也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正发怔之际,门外进来一个身影,她还没来得及抬头,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力度之大,直打得她晕头转向,扑倒在地。
她缓缓转头,迎上宁瑾华愤怒的眸子,她淡淡地道:“王爷今日成亲,不是该陪着新娘子吗?怎地过来看妾身了?”
宁瑾华一把揪住她胸前的衣衫,怒道:“成亲?没错,本王今日成亲,本王三年前就已经有王妃了,为何今日还要娶亲?若不是你,本王何至于此?”
韩雪峰瞧着他,语气中带着怜惜,“你果然还没忘记姐姐?你抛弃那位韩大夫,娶余家小姐,大概就是因为她长相和姐姐相似吧?三年了,王爷也该放下她,好好地生活。”
宁瑾华冷冷地盯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来这里很多余,冲她发一顿脾气又能怎么样?若说当年是她害死韩雪晴的,还不如说是他害死韩雪晴。
罪魁祸首去找帮凶问罪,真是贻笑大方。
他与韩雪晴,有今时今日的田地,恰恰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而现在,连一个被软禁在此的女人都能投以一个可怜的眼光,一切,不就是自己咎由自取的吗?
他冷然转身,却没有回新房。这个时候,他疯狂的想着韩雪晴,他多希望韩雪晴如今就能在他身边,给他以踏实稳定的感情。
他去了芷仪阁,小晴已经睡下了,只有千山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杯水酒,慢慢地斟落地面。
千山见他进来,微微诧异,随即恢复如常的面容,“今晚是王爷洞房花烛夜,怎地过来了?主人还没回来。”
宁瑾华神情落寞,瞧着千山手中的酒杯,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你祭奠谁?”
千山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哀伤,低声道:“祭奠我死去的主人!”
在宁瑾华陡然一惊的时候,她又加了一句,“太后娘娘,曾经是千山的主人!”
宁瑾华盯着她,“你知道韩雪晴去了哪里吗?”
千山淡笑,“知道,你放心,主人没事,千山在太后娘娘跟前发过誓,生死相随,王爷如今见千山安好,那么主人就一定安好。”
宁瑾华的心因她这句话略微安定了下来,他眸光锁紧千山,道:“你既然知道她在哪里,应当去陪着她,莫非,你不担心她会遇到危险?”
千山眸光淡然,道:“千山知道主人如今安好,也知道她所在地方不会有危险,而且最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人冷静,无须千山陪伴!”
宁瑾华瞧着她,郁闷地道:“敢情之前本王和公孙杰满城寻找,你是根本就知道她在哪里,却偏不跟本王说,千山,你的心肠还真不是普通的冷!”
千山低眉顺眼,“请恕千山务必要忠于主人,主人不让说,千山便不能说。”
宁瑾华心定了下来,轻声道:“你明日去见你主人吗?你见到她,代替本王转告她一句话!”
“王爷请说!”千山神色不动,浅声道。
宁瑾华想了一下,轻声道:“你让她赶紧回来,本王想她!”
千山道:“千山务必把话带到。”
宁瑾华嗯了一声,又抬头看着千山道:“还是不要说,有纸笔吗?本王写信给她。”
千山抬头怔怔地瞧着宁瑾华,顿了一下,道:“有,王爷请进!”
宁瑾华手中执笔,想了一下,低头写了几个字,然后吹干交给千山,“你务必让她回信!”
千山接过信,道:“这个千山不敢保证,主人想回就回,主人若是不想回,千山不能勉强!”
宁瑾华执恨地看着她,“你就不会说几句好话?”
千山耸耸肩,不回答。
宁瑾华来到芷仪阁,便不愿意离开了,他对千山道:“本王今夜就留宿于此,你也出去休息吧。”
喝了好些酒,头现在还昏昏沉沉的。不想去面对新房里的新娘子,更不愿意去想明天会怎样,他只想留在这里,这里有韩雪晴的气息,床上,也有他们往日恩爱欢好的暧昧温暖。
千山本想劝他离开,只是,在触及他疲惫而苍白的面容时,心中陡然一软,心底悄然叹息一句:也罢!
而在新房的那位新娘子,却是怔怔地坐在床前发呆,心里有些委屈,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宁瑾华竟然会这样旋身离开新房,新婚之夜留下她一人在此。
等至深夜,她悄然落泪,委屈得无处诉说,自己一人脱下嫁衣,穿着寝衣躺在新床上,身下有些东西梗着,她起身掀开锦被,只见锦被下的撒帐铺满一床,花生莲子桂圆百合等等,全部都是好意头的东西,寓意早生贵子。她讽刺的笑了笑,起身拿起桌面的盘子把东西全部收起来。
翻来覆去的,她也睡不着,想起出嫁前夕,兄长与她有过一次深刻的谈话,兄长告诉她宁瑾华的事情,一个对亡妻如此深情的男子,定也是个性情中人,她自知跟死去的宁安王妃有些相像,所以嫁过来之前,总有些惶惶不安,怕他触景伤情,如今看来,她的担忧不是多余的。
她悄然叹气,轻声道:“既然已经嫁过来了,他又是这样深情的男子,值得我去珍惜争取,她到底是已死的人,而我还有一辈子漫长的岁月,实在不该自怜自叹!”
这样想着,心便淡定了一些。拥着冷冷的锦被,煎熬着属于她的新婚之夜。
第二日,是要入宫跟帝后请安的。余新雅很早就起来了,她知道府中的仆妇下人都在悄悄议论。
“小姐,您太委屈了!”说话的是余新雅的陪嫁丫头丹雪,她与另外一名陪嫁丫头晓兰昨夜被下人带去侧苑安置,新婚之夜,无须她们伺候,今日一早才过来伺候余新雅起身,知道王爷昨夜并未留宿新房,不禁替她难受起来。
余新雅面容沉着,严肃地道:“有什么委屈的?我既然嫁给了王爷,自当事事以王爷的意愿为先,他做什么事情,总有他的理由,你们莫要擅自揣测,更莫要随便议论。记住,三日回门,切莫跟兄长多言一句。”
丹雪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再定睛瞧,急忙福身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余新雅微愣,抬头看着门口的男子,他俊美的脸上,有一抹叫人心寒的冷凝,只是眸光却是柔和的。她连忙起身,福身道:“参见王爷!”
宁瑾华在门口听到余新雅的话,心里有些微怔,都说这位余小姐刁蛮跋扈,如今看来竟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所以,刚进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耐烦,如今在听到她的话以及看到她的面容时,竟消散无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