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浅笑一声,道:“皇儿确实多虑了,朕岂会不相信自己的亲儿?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会背叛朕,甚至会谋夺朕的皇位,可唯独你们二人不会,是不是?”
镇远王爷与宁瑾华心中一阵突跳,宁瑾华站起来,与宁瑾瑜一同拱手道:“儿臣等终生忠于父皇,忠于朝廷!”
皇帝含笑道:“朕有两位好皇儿,是朕这辈子的福气啊!”顿了一下,他又看着安然,安然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碗里的白米饭,小模样正经得不得了,叫人好生喜欢。皇帝脸上含着宠溺的微笑,对宁瑾瑜道:“朕许久没跟安然玩耍了,这样吧,你母妃在宫里反正也无聊,让安然在宫里住上一段时间,也好陪陪你母妃!”
宁瑾瑜夫妇的脸色陡然煞白,王妃急忙起身,道:“父皇,安然认床,在宫里只怕会惊扰了母妃……”
皇帝大手一摆,打断王妃的话,道:“怎么会打扰?再说,开始的时候认床,多住几日就习惯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他又看着宁瑾华,道:“华儿,边疆传来简报,我朝大军与南诏国三战,三战皆败,朕打算让你皇兄挂帅,你为先锋,兄弟俩一同出征迎敌,你们今夜回去做好准备,明日一早随军出发!”
虽然一切都在宁瑾华的预料中,但是,这个消息来得太迟了。若韩雪晴能缓几日入宫,只怕也不至于是目前的局面。
事到如今,两人只得凛然授命,遵旨而行。
宁瑾瑜此刻,才总算明白了自己敬爱的父皇的心思。事实上,他们兄弟其中一人挂帅即可,无论是他还是宁瑾华,应付南诏大军游刃有余的,但是父皇要两人同时出征,并且留下安然在宫中为人质,就是要他牵制宁瑾华,说到底,他始终信不过宁瑾华,防着他会私下与南诏结盟。
心头涌上一阵悲凉,他谢恩之后坐下,王妃冰冷的小手被他席卷入掌心中,他知道妻子的不安,要她忍受骨肉分离和夫妻分离,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但是,皇命难违,他就算多么不愿意,也只能披甲上阵!
宁瑾华坐了下来,紧咬着牙齿,急怒攻心,几乎一口鲜血就要喷涌而出。他生生地吞下这道气,他是飞鹰将军,出征无数次都是挂帅的,如今出征却要以先锋的身份,分明是防着他压着他。兵是他的兵,他却不是将帅,这种尴尬和屈辱,是一位武将无法忍受的。
韩雪晴担忧地看着他,她一直都心高气傲,如今要遭受此欺辱,真替他难受。只是瞧他神色如常,又不禁为他的大气隐忍而触动,他已经不是三年前那意气风发嚣张跋扈的少年郎了,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懂得坚韧,懂得坚忍!
她这种含悲带喜的眸光落在容妃的眼里,容妃心头顿生狐疑。这空降而来的皇贵妃,来得如此突然,之前又与宁瑾华牵扯不清,任她再迟钝,此刻都有些明了了。
她脑子里蹦出一个事实,皇上要夺自己儿子的媳妇。只这么一想,心头便骇然得叫她无法呼吸。她入宫三十载,知道皇帝表面的重亲子情并非他的本质,只是他会做出此等不伦的事情,着实叫人震惊。
她见韩雪晴这样痴痴地看着宁瑾华,怕皇帝发现,她手一翻,装作不小心打翻了汤碗。韩雪晴收回视线,看到容妃娘们警示的眸光,她方知道自己方才竟一时出神了,心中不禁有些后怕。
她看向皇帝,所幸皇帝已有几分醉意,并没注意到她,她放下心来,对上九王担忧的眸光,她心神略定,安坐在椅子上等着这场宴会散场!
九王站起来,有些醉意熏熏地道:“皇兄,难得今晚这么高兴,走,咱们到相思阁再喝!”
皇帝笑道:“行了,瞧你站都站不稳了,还喝?今晚就到此为止吧,你身体才刚好没多久,不能再喝了!”他回头吩咐小德子,“命人送九王回去,小心伺候!”
小德子领命,急忙便有几个宫人上前扶着九王。
九王摆摆手,不满地嘟哝道:“这算什么事啊?皇兄,你在这里喝酒,却要撇下臣弟,不许不许,没有这样的道理!”
皇后看出来了,笑道:“行了,皇上,看来咱们不散他也是不愿意走啊,今夜也差不多了,华儿和瑜儿还要出宫呢!”
皇帝这才宣布道:“好,那就都散了吧!”他看着宁瑾华,意味深长地道:“父皇等着你们兄弟凯旋归来!”
宁瑾瑜与宁瑾华起身道:“儿臣一定不负父皇所望!”
皇后向容妃使了个眼色,容妃会意,起身抱起安然,对皇帝道:“皇上,那今夜是否去臣妾宫里?您让安然留在宫里,第一夜肯定哭闹的,您这位皇祖父可不能不管不顾!”
皇帝还没说话,皇后便笑着说了,“容妃,这你可是放一千个心,皇上这般疼爱安然,岂会舍得安然哭闹?是不是啊皇上?”她侧头含笑瞧着皇帝。
皇帝今夜的目的已经达到,心情十分愉悦,听了容妃和皇后的话,也没有异议,扬起一抹浅笑道:“行,朕今夜便陪着咱们安然。”
小德子连忙喊一声:“摆驾初阳殿!”
容妃开心地抱着安然跟着皇帝走了。众人起身相送,凌贵妃与勤妃也起身离席,这场戏中,她们两人只是旁观者,并未能瞧出些什么来,只以为是一场简单的家宴。
宁瑾华等众人一走,眸光便落在韩雪晴脸上,韩雪晴也瞧着他,四目相对,无语凝咽。
皇后见状,对余新雅道:“新雅,你随本宫到昭阳殿,本宫有话要跟你说!”
余新雅连忙起身,应道:“是!”
皇后对宁瑾华道:“你在这里等着,莫要四处乱走,免得一会新雅找不到你。”
宁瑾华道:“儿臣与皇叔和皇兄再喝一杯,母后您去吧!”
皇后嗯了一声,瞧着韩雪晴,眸光有些隐晦的哀求,韩雪晴明白她的意思,皇后是要她抚平他此刻的不甘心和愤怒,带着情绪出征,很容易判断错误,到时候莫说胜仗,他能否平安回来都未知。她心底划过一丝苦楚。这个酷似自己母亲的人,为了宁瑾华,可谓是花尽了心思,不求他攀登巅峰,却希望他能安好无恙地活着,下半辈子喜乐安宁。
皇后与余新雅一走,宁瑾华便凝着韩雪晴,急切地问道:“他有没有为难你?你在宫里可过得开心?”
韩雪晴凝视着他,烛光辉映下,他的脸有各种复杂的情绪,焦躁,不安,心痛,怜惜,不甘,种种,都深深浅浅地印在她心底,她轻声道:“你放心,我有护住自己的办法,你此番出征,一定要平安归来!”
宁瑾华痛苦地道:“他此刻让我与皇兄离京,你身边便再无依靠,一旦有事,谁能帮你?我放心不下,此去牵念甚重……”
韩雪晴打断他的话,道:“不必牵念我,我说过,我有自保的办法,再说,你跟镇远王爷出征,还有九王在这里,再不济,还有皇后娘娘看着,放心吧,他如今视我为贵女,不会强迫于我,我也不过是虚担了这皇贵妃的头衔!”
宁瑾华愤怒地道:“正是这皇贵妃的头衔,他凭什么?”
韩雪晴静静地道:“就凭他现在是皇帝,华,你务必强大起来才能自保。他不仅仅是你父亲,还是帝王,无论父亲的身份多么慈爱,但一旦涉及到皇权,这份慈爱就会被覆盖,你如果不够强大,以后像今日这种事情还会不断地发生。”
宁瑾华有一个念头早已经萌芽,如今听韩雪晴这么说,这芽苗迅速地落地生根并且枝叶繁茂,他冷然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
九王一直听着两人说话,眸光却四处顾盼,当他瞧见有一双眸子在桂花树后闪着寒光,顿时站起来道:“好了,都散去吧,今夜喝得也差不多了!”
说着,他给宁瑾华打了个警示的眼色。
宁瑾华立刻会意,他点点头,与韩雪晴交换了一个眼神,千言万语,尽在这眼神中。
今夜,韩雪晴一夜无眠!
下半夜,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渐渐地,雨声渐渐清晰,滴滴答答变成洒洒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是宁瑾华临别的那一个无奈的眼光。
千山一大早就入宫了,韩雪晴拿出一把匕首,交给千山,道:“他今日出征,你去送送他,把这匕首交给他,务必跟他说,一定要凯旋而归!”
千山领命而去!
大军整发,两位将帅,都带着难言的委屈不甘和不舍离京而去。宁瑾瑜别无他法,因为安然在宫里,此番前去,若有任何闪失,他都将失去自己的儿子。
宁瑾华更是许胜不许败,他目前羽翼未丰,只能通过建功立业为自己铺砖盖瓦,一点一点地壮大自身。他知道,这一场胜仗回来,他是绝对能够得到朝廷上下以及百姓的拥戴。虽然他要的不是这些,可这些,却能够让他未来立于不败之地。
宁瑾华握住千山送来的匕首,匕首是武器,能伤人,也能自保。宁瑾华明白韩雪晴的用意,她要自己安然无恙地回来,这是她的期盼,是她的希望。
五月初三,韩雪晴被封为皇贵妃,赐住采薇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