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听他用银子来衡量她的簪子,本已经火冒三丈,当下更气得丧失理智,一把抢过他的荷包怒道:“放你娘的狗屁,你有钱了不起吗?我不要你赔,你给我滚!”
乔修脸色变了变,有些微愠地道:“说话就说话,你骂我娘做什么?你怎么骂我都可以,是我弄坏你的簪子,与我娘何干?”
千山跺脚,泪水哗啦啦地落下,又气又怒地道:“怎地?你弄坏了我娘给我的遗物,现在我说一句就不成吗?你娘就这么矜贵?我娘就贱命是不是?活该被你这样的贵公子糟践是不是?”
乔修蹙眉,“你这样说不是欺负人吗?在下并没这样的意思!”
“到底是谁欺负人?你一个堂堂大男人,闯入我采薇宫先是欺负我家主人,然后欺负我,继而欺负我娘,到底是谁在欺负人?你是不是瞧见我们采薇宫只有两个弱女子,奈何你不得,所以你就来欺负我们?合宫这么多人,没见你去骂谁,倒是来骂我家主人,我骂你几句你就委屈了,就说我欺负人了,那你呢?你方才是怎么骂我家主人的?你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住几句骂,你想过我家主人一个弱女子是否能承受得住?方才若不是我来得快,我家主人就要死在你剑下了。你们这些大男人来欺负一个女子,很光荣是不是?你们那位左丘大人寻死觅活地要我家主人不得安生,就是好人了?我家主人到底作了什么,在你们眼中竟然就该死了?我跟你说,有我千山一天,你们谁都休要动她一根毫毛,否则我飞龙门也不惜和整个朝廷对抗。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左丘大人死落黄泉,如何跟先祖交代,如何跟昭成皇后交代!”千山越骂越顺口,最后竟把先祖与飞龙门第一代主人昭成皇后搬出来了。
乔修听了千山的话,顿时后怕起来。确实皇贵妃如今是飞龙门的主人,若真再他剑下有什么闪失,只怕整个飞龙门都会与朝廷为敌,到时候战乱一起,百姓生灵涂炭,都是因为他而起的!
他自然理亏,也不敢接千山的茬,只任由千山指着他痛骂。
他此生从未受过此等辱骂,但是也未曾试过受人辱骂而丝毫没有愤怒,只有满心的后怕和愧疚。
最后,还是韩雪晴看不下去了,站在门边道:“够了,千山,再骂就是泼妇骂街的品行了,回来吧!”
千山这才整整衣裳,瞪着乔修道:“你给我滚,以后不许再来!”
说罢,便进入殿内,啪的一声关上门。
韩雪晴瞧着她气呼呼的样子,笑道:“你何必跟他动气?他也伤不了我!”
千山把散落的头发挽起,依旧脸带愠怒道:“伤得了伤不了是一回事,但是欺负我家主人我就不能够袖手旁观。我还嫌骂得不够狠毒,该诅咒他祖宗十八代!”
韩雪晴心内感动,只是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得蹙眉,道:“骂他几句就算了,他家的祖宗都是良将,都为国捐躯了,他娘亲在他三岁的时候也死了,你刚才骂他家人,确实有不妥的地方。”
千山这才想起乔家一门忠烈,气消了些,道:“我是气昏了头,忘记了乔家一门都是忠烈。只是乔家一门都尽出良将,怎地生了他这个脑袋有毛病的东西?真叫人生气!”她手里还握着她断开的簪子,心疼得跟什么似的。韩雪晴认识千山这么久,还没见过她落泪,此番竟然当着外人的面直掉眼泪,可想而知心里一定很难受。
她上前取过簪子,道:“我找个巧手的工匠为你把簪子镶接起来,还是能用的,不要难过了!”
千山眼圈一红,道:“我没见过我娘,绿姑姑说这是我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韩雪晴没想到千山的身世这么可怜,不由得怜惜地道:“好了,不难受,镶好了还是能用,你娘也不愿意你为了她留下来的东西伤心难过。”
千山怆然道:“我难过,她也不知!”
韩雪晴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怎地会不知?你是她的心肝宝贝,她在天上守护着你,看着你!”
千山有些触动,睫毛上下一眨,“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韩雪晴柔柔地笑了,“好,擦干眼泪,瞧你现在,像个小脏猫!”说罢,取出手绢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千山这才破涕为笑,“我又不是猫!”抬头见韩雪晴神色有些寂寥,安慰道:“那混人说的话主人不必放在心上,谁还没被人说过啊!”
韩雪晴瞧着千山,“你方才说左丘大人寻死觅活是什么意思?”
千山别过脸,“没什么意思,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韩雪晴淡淡地笑了,神色有些寂寂,道:“不说便罢了,现在连你也瞒我了!”
千山闻言,有些心酸,她拉着韩雪晴,难过地道:“主人,千山不是要瞒您,只是替您委屈!”
殿外的阳光落在韩雪晴的脸上,流光溢彩的珍珠耳环更显得她面容娇俏,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轻声道:“有你,有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觉得委屈。”
千山大为触动,她抬眸瞧着韩雪晴,眼里有未干的泪痕,她是孤儿,从没感受过人间的温暖,更不曾被人重视过。此刻听着韩雪晴的话,这个自己发誓生死追随的人,此生都无法剥离的人,对着她这个薄命人说这样叫人暖和的话,她只觉得心里的冰山正哇啦啦的轰塌。
既然是生死相随,那么,便是风雨同路,前面无论要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陪着她一同去面对。
最后,她咬咬牙,道:“那左丘张大人,以绝食抗议,要逼皇上册立主人为太妃。”
若先帝的妃子没有犯错,皇帝是无权让先帝的妃子出宫修行的,除非是妃子自动请旨出宫,所以,左丘张大人其实最想的是要韩雪晴自动请旨出宫修行,却用这样的方式保存皇帝的脸面,用侧面威逼韩雪晴。
韩雪晴听了,沉默着不说话,她走到回廊前,伸手扶着栏杆,蜻蜓低飞,廊前下有一缸荷花,夏日艳艳,荷花开得正好,荷香飘满采薇宫的每一个角落。
良久,她才道;“夏日的荷花开得如此的好,想来太池的荷花开得更美,你去问问皇上什么时候有时间陪我去赏荷花!”
千山叹息,“现在您还有心思看荷花?按我说,直接杀到那左丘府去,找那老头子问个清楚,他若是再口硬,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韩雪晴笑了,眉目深浅地在千山脸上滑过,道:“满地找牙?只怕他早就没牙了!”
千山也笑了起来,摸着脑袋道:“是啊,这么老了,怕也没有牙齿了!”
太池的荷花今年开得特别的美丽,粉紫粉红的花朵从绿海中脱颖而出,微风拂过,只微微地点头,香气四溢。
宁瑾华与韩雪晴坐在太池中心的亭子里,石桌上摆放着一壶淡酒,两个精致的玉白色金边瓷杯,韩雪晴喝了几杯,有些醉意熏然,只是让她醉的并非是酒,而是满眼色彩娇艳的荷花。
夕阳这般的美好,傍晚时分的风有些凌厉,驱散了夏日的炎热。夕光铺满韩雪晴的脸,眼底眉梢都是淡淡红红的光芒,如此的柔和美丽,叫宁瑾华移不开眼睛。
韩雪晴的眸光从荷花池转回宁瑾华的脸上,见他盯着自己看,浅笑问道:“你看什么?”
宁瑾华握住她的手,有些感触地道:“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韩雪晴心中微微一痛,仰首却是幸福的微笑,“是的,好不容易!”
宁瑾华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最近一定听了很多风言风语,你不必放在心上,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出来好的。”
韩雪晴含笑道:“我什么都没听到,而且,我相信即便出了任何问题,你都能够妥善处理。”
宁瑾华这才舒心一笑,“那就好!”
十指交叉,韩雪晴用心感受着他手心中的突出的茧子,手掌的厚度,温暖从他手心中传过来,尽是幸福的感觉。她觉得,此生能这样牵着他的手,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但世事往往都不能尽如人意的,不是吗?
似乎是心有灵犀,十指交握,他仿佛也感受到她心里的不安定,他有些不安地看着她道:“韩雪晴,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韩雪晴笑笑,“莫说一件,十件都答应你。”
宁瑾华直视着她,眸光灼灼,轻声道:“此生,都不要离开我!”
韩雪晴眉心一跳,随即含笑道:“我答应你!”
宁瑾华这才露出一丝笑容,韩雪晴瞧着他,纵然是笑着,但是眉心仿佛有许多压力压在心头,连笑都不能舒心。做皇帝之后,他并不比之前轻松,他们依旧看不到前景,唯一比以前好的,是现在他们可以随便见面,这在之前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人真的是贪念不足的。
韩雪晴想起先帝还在的时候,她和他无法见面,即便见面,多交流一个眼神都不敢,怕人发现,随时就是掉脑袋的事情。那时候她想,假如能够和他在一起偶尔说说话,吃顿饭,一起看看风景,她已经满足,再无所求了。当日所求,今日已经得到,她又不满足了,想要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做他一辈子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