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儿诧异地抬头看着韩雪晴,见韩雪晴眸光了然,她摇头苦笑,“奴婢并没有什么故事!”
“人都有过往,都有放不下的心事,你积压在心底并非一件好事,不如说出来,也当做倾诉了!”韩雪晴说着,便拉着苦儿坐了下来。
苦儿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我以前也有一个妹妹,我很爱她,有时候我恨不得把天下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她天真,活泼,单纯,漂亮,就像是落入人间的精灵一般。”
“如今呢?”韩雪晴轻声问。
苦儿眨了眨眼睛,那眸子里竟有泪意闪烁。她深呼吸一口,道:“如今,如今她已经不再是我的妹妹了,她曾经对我下了狠手,我那么的疼爱她,我不能够接受,我很想问她为什么,但是,这句为什么,却不敢轻易出口。想报仇,但是看着她的时候,脑子里想起的,都是往日她单纯的样子。我下不了手!”
韩雪晴问道:“那人,是钰儿?你是青儿,对吗?”
苦儿身子不动,脸上也没有惊诧的神色,只苦涩地点头,“其实从开始我在街上卖身葬父,便是有意接近你的。我回来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你是师兄钟爱的女子,只要跟着你,你一定会回宫。我知道她在宫里,我那时候,只一心想找她问个清楚明白,好恨,好恨,但是,如今她受伤了,我心里却好难过,这个仇,我是报不了了。”
韩雪晴抬头看她,问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苦儿把身子伏在桌面上,绝美的面容埋在手腕上,那段回忆,她一直不敢触及,对她而言,那就是一个噩梦!
许久,她才抬起头,伸手在下巴上摸索了一会,忽地一张脸皮撕下来,对着韩雪晴。
韩雪晴倒抽一口凉气,伸手捂住嘴巴,差点惊呼出声。
那是一张布满丑陋伤痕的脸,除了嘴巴和眼睛,整张脸都被斑驳的伤痕覆盖,她扯一扯嘴巴,挤出一个狰狞凄酸的笑,“很丑吧?我整整一年,无法面对这张脸!”
韩雪晴骇然地问道:“是她做的?”
苦儿伸手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痕,眸子里迸发出恨意,她咬着牙道:“正是她做的,那善良得跟仙女一般的女孩,竟然对我下这样的手。当日,她在我饭菜中下毒,在我还没毒发之前,引我到悬崖边,到了悬崖边上的时候,我慢慢开始毒发,但是当时我还没意识到是她对我下毒,只以为是自己白日在炼毒的时候不小心沾到。我让她扶我回去,但是,她拿出了匕首,竟一刀刀地剐在我的脸上,我因为中毒,毫无反抗的能力,就这样,整张脸都被毁了。”
韩雪晴听得心都揪起来了,问道:“那之后呢?”
苦儿深呼吸一口,手扶在胸口,许久才平复下来,用平静的口吻叙述,“当时,阿牛来了,他本和我约好过来拿药的,他母亲重病,师父一直都让我为她母亲诊治。他去了找我,没找到,就一路找我,钰儿对我下手的时候,他刚好来到。他自然出手阻止,但是,很不幸,他还没靠近,钰儿已经放了毒烟,我眼睁睁地看着钰儿推了他下山。而我,也是同一下场。我一直拉着她的脚,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但是她只用狠毒的眸光看着我,就像是被鬼上身一样,而当时的我,确实以为她是鬼上身,因为那样的眸光,那样凶狠邪佞的表情,我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过,不,应该说是我从没在任何一个人脸上看到过。就这样,她把我也推下了悬崖,这悬崖高万丈,深谷下全是尖锐的石头,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是,我很幸运,我没有掉进深谷里,而是落在半山的一棵大树上,我被依附在大树上的古藤缠住了身体。后来,我顺着大树爬下去,大树后面有一个山洞,当时我依旧很天真,我以为钰儿被邪灵附体,往日下山给村民治病,我经常听村民说山中有许多邪灵,我相信这个传说。不怕你笑话说一句,当时,我顽强地要活下去,是为了回去救钰儿,救我的妹妹。为了活下去,我吃蛇,吃老鼠,吃蝙蝠,吃树叶,吃草,总之,但凡能放入口中,能让我活下去的,我都吃过。但是,我活下去了,却上不去。直到一年前,有一位采灵芝的山民去到那边,救了我上去。我当时回到琉璃居,琉璃居已经封尘许久了,我在山后发现师父的坟墓,才知道师父已经死了。当时我以为是邪灵害死了师父,我像个疯子一样找师兄和钰儿的坟墓,我以为,他们两人也未能幸免于难。”
苦儿说到这里,情绪有些失控,身子不断地颤抖,泪水爬满了疤痕斑驳的脸。
韩雪晴掏出手绢,为她擦干眼泪,安慰道:“都过去了,不要想了”
苦儿哭了许久,又慢慢地道:“后来,我蒙着脸下山找村民,村民跟我说他们已经下山了,并且,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我跟阿牛私奔了,还问我阿牛怎么不跟着我回来。我当时意识到什么,回到琉璃居,修习师父留下来的易容术,根据自己当年的模样,做了一个面具,便带着面具下山去寻找师兄和钰儿。我出现在京城,我不敢贸贸然求见师兄,时隔多年,我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他还会不会记得我,而最重要的是,他会不会怨恨我,相信他一直都认为我是跟阿牛私奔,连师父死了都没回来。所以,我隐瞒了身份入宫,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我听到了很多关于钰儿的事情,我开始怀疑,当日的她并没有被邪灵附身,她是真的药害我。”
韩雪晴低低地道:“你怀疑没有错,她确实是被邪灵附体,但是,这邪灵来自她的心底深处,她入了魔,但凡宁瑾华身边的女人,她都要一一铲除。”
苦儿悲苦怨恨地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啊?若是当初她跟我说她也喜欢师兄,我绝对不会跟她抢。我什么都可以给她,我疼她,疼入骨!”
韩雪晴听到这句话,心中略微颤抖,她说的是“她也喜欢师兄”换言之,青儿当时也是对宁瑾华有意的,并非如钰儿和宁瑾华所说的那样喜欢阿牛。
沉默了一会,韩雪晴问道:“那阿牛呢?”
苦儿难过地道:“他已经摔下悬崖了,不可能还活着,我害死了他!”
韩雪晴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害死他的人是钰儿,和你无关,你无须自责!”
苦儿凄惶地抬头,看着韩雪晴愤愤地道:“她为何会变成这样的?我难道对她还不够好吗?”
韩雪晴摇摇头,“你对她再好都没用,她认为她想要的东西,只能是用这种不择手段的方式才能得到。”
苦儿道:“师兄宅心仁厚,若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就算她再费尽心思,师兄也不会喜欢她。”
“如今,你师兄已经完全相信了她。她了解你师兄对她的感情,所以,她知道用什么办法对付你师兄!”韩雪晴悄然叹息,虽然说不在乎,但是心底还是悄悄地难过了。
苦儿不说话了,她看得出韩雪晴其实很在乎宁瑾华,只是她性子淡然,什么都藏在心底,其实,她应该也学钰儿那样,大闹一场的。
亥时左右,碗娘回来了,她回禀道:“奴婢未能见到皇上,他一直都在内殿,御医进进出出的,只说钰儿的伤势很重,虽然止血了,但是还没过危险期,御医推说有可能过不了今晚。”
韩雪晴吓了一跳,“竟然真的这么严重?但是那伤口在腹部,并且刺得不深,不该有这么重的伤势啊!”
碗娘也蹙眉问道:“会不会是装的?”
“装不了,她要是装的话御医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韩雪晴道,表情是可以骗人,但是脉象不会骗人,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四样综合在一起,断不会看不出她是装的。
碗娘点点头,“那也是,御医都在,应该也装不了。但是她现在伤势这么重,会不会真的死了啊?虽然说这种祸害死了好,可只怕皇上会迁怒于您。”
韩雪晴淡淡地道:“他要迁怒于我也没办法,我们且观望着吧,御医无法救她,我也未必有办法。”
韩雪晴心头觉得有些悲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钰儿竟然这般的介怀了,明知道她有危险也不去救她。这不是一个医生应该有的态度,以往,就算是杀了人的病人送到医院,她都会用尽全力去营救,而现在,她的心真的变冷了,尤其在听了青儿说的那些话之后,她更是觉得此人还真的该死。只是如果钰儿死了,她可能会很后悔,但是如果救了她,相信自己日后会更后悔。
韩雪晴坐在殿前,许久都没有说话。脑子里闪过千万种思绪,心里越发不安。
青儿端了一碗红枣粥出来,道:“主子,吃点东西吧,您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
韩雪晴瞧着那红枣粥,胃里一阵阵翻滚,她厌恶地别过脸,道:“罢了,我不饿!”
青儿道:“不行,您今天什么都没下过肚子,早上吃了碗粥,又全都吐出来了,您饮食不正常,所以胃不好,得要注意定时进餐,否则千山姑娘回来,又要埋怨我们了。”
韩雪晴知道青儿是出于担心她,她接过粥,道:“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