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们又说了些什么,石南素就不知道了,躺在硬实的木头门板上,随着走路的颠簸,细碎的疼痛缠绕挥之不去,石南素终是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小虎家了。仅仅只是想要翻个身,就痛的石南素龇牙咧嘴。小虎的父亲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进来,见石南素已经醒了,立刻出声叮嘱道:“姑娘,先别动,你的脚伤刚固定好。”
声音刚落,石南素身旁传来细小的声音,“爹爹……”石南素寻声看去,小虎揉着惺忪的睡眼,正从榻上坐起身来。
小虎的父亲已经来到近前,“实在抱歉,我家只有这一张床榻,还请姑娘别嫌弃。”
石南素这才打量起周围来,房屋简陋,身下的床榻倒十分宽敞,躺上四五个人都没问题,四周的墙壁都是土坯做的,环绕在床榻周的土坯墙用已经泛黄的白纸糊着,为了装饰,上面还贴着些剪纸。很是精巧,只是颜色已经褪了不少,原本应是艳红色的剪纸,此刻在昏黄的油灯下,只泛出暗沉的褐色来。条件虽简陋,可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十分用心的打理。将这简陋的土坯房装饰的温暖可爱,这些,应该都是小虎的娘亲做的吧。
见石南素一直沉默不语,“姑娘别怕,我叫张大牛,是住在这里的猎户,这是我的儿子小虎,我们没有恶意的。”
石南素动了动,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躺了太久了,脖子都硬了。张大牛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药碗,扶了一把,才让石南素半坐起来,后背靠在床榻上放棉被与衣物的柜子上。
身体好多地反都在痛,脚腕上更是疼的厉害,石南素掀起盖在身上的薄毯,看向自己的脚腕。脚腕上已经包扎好,两块竹板夹着脚腕的骨头,外面有布条厚实的缠绕着。
“姑娘的脚已经上过药了。我去镇上请过大夫了。只是,镇上只有一位大夫,大夫被人先行一步请去瞧病了。我只好用自己从山上采摘的药草简单的为姑娘包扎。等明日天亮,我再去下山请一趟大夫。”
石南素看着脚上包扎的很是用心的伤,心中感激。只是,动了动还有只觉的脚,为何膝盖也疼痛难忍。
石南素皱眉,一旁的张大牛却紧张起来。“我,我只是包扎了姑娘脚上的伤,其他地方,我,我,男女有别,不敢冒犯姑娘。”
“谢谢。”石南素终是开口说了话。
张大牛似是松下一口气,重新端起药过来,“这是消炎去痛的药,姑娘趁热喝了吧。这种药草山上到处都是,猎户家经常上山动刀箭,受点小伤是常有的,这种药草很有效的。”
张大牛上前来,石南素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面容。他长相憨厚老实,小虎和他还真是有七八分的相像呢。只是父亲的皮肤更加黝黑,想必是整日风吹日晒才形成的。
石南素口渴。闻着张大牛端过来的药,药汁清澈,几乎没什么颜色,只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索性当成水来解渴也好。
“多谢。”说完,捧过药碗,温度刚好,一饮而尽。清苦的味道在口中久久不散。
小虎睡梦中被吵醒,孩子气的扁着嘴,一语不发,只是盯着石南素将他最讨厌的药味一饮而尽,眼睛睁得老大。
没想到那样清澈的一碗药汁竟然有如此醇厚的苦味,石南素也不想多说话,张大牛是个十分懂礼数的人,寒暄几句,便自己一人上外面睡觉去了。留下三岁的小虎和石南素在屋内。
夏末的夜晚,夜风已经带上凉意。农户家的人,身子骨健硕,张大牛在外面一连睡了两晚,身子倒是没有收到丝毫的影响。
两天内,石南素大多是躺在榻上,没想到身上的伤口痛感都是后反劲,两天之中,每一处的细小痛意缠绵不去,寄住在别人家中,石南素知道自己又成了累赘,给别人添了麻烦,自是没有多吭一声,咬牙强忍着。
顾念石南素女儿身,张大牛不好去检查她身上到底伤了几处。但见石南素淡然的模样,猜想,其他伤都是小事,只好好照顾她的脚腕上捕兽夹造成的伤就是了。屋内闷热,开窗透风,却又惹得石南素全身发抖,缠绵不去的痛楚折磨,让石南素出了一身的汗,又被风干,再出汗,如此循环,第二日的夜晚,石南素身上出血的小伤口开始发炎,身体烧了起来。
张大牛的注意力全然都在石南素的脚腕,他还诧异,这个姑娘脚上的伤深可见骨,只用药草敷了一回,再次换药的时候,她的伤口早就开始有愈合的迹象,恢复的能力倒是极快。照这样下去,至多十天半月,伤口便可长好。也就没有再将请大夫的事情放在心上。
农户家,靠打猎为生,不劳动,便没有饭吃。张大牛已经为石南素耽搁了两天,见石南素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便将小虎留在家中照看,自己又上山打猎去了。自从救了姑娘后,除了每日端给她的药汤她会勉强喝上两口,未曾进过一粒粮食。
张大牛交代了小虎,端茶倒水小虎还是做得到。若是其他事情,可以到不远处的王大婶家请大婶过来帮忙。交代完后便上山打猎去了。家中突然多了一个女子,张大牛心中更是有几分怀念起故去的妻子来。
石南素躺在榻上不愿动,每一个小动作,都是她的负担。小虎才三岁,男孩儿家,自是个顽皮的。让他整日守在自己榻前,到底是难为了他。但小虎有了父亲的交待,不敢乱跑,只在石南素身边待着,行动上受了限制,嘴巴便闲不住了。石南素有时候会答他一两个问题,可身上烧的难受,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好像痛快的睡上一觉。便打发小虎上外面自己玩了。
小虎闷的难受,有了石南素的“特赦”,欢天喜地的跑出去,也不敢走远,只在家门口,拿了父亲用柳条给自己编的小笼子,在自家门前的草丛中捉起蛐蛐来。
没了他人的打扰,石南素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睛。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从早上一直睡到了夜晚。似睡半睡,将醒不醒的,睡了倒比不睡还要累上几分。迷迷糊糊中,她做了好多梦。她梦到了到处找自己的红玉绿影。梦到了担心自己大哭不止的小鱼,梦到了刻着辰华名字的墓碑,还终于,见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公子……”石南素梦呓,不知是喜悦还是委屈,泪水已经将她的枕头打湿了一片。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湿润的发丝黏在她的脸上,脸色苍白,病态显而易见。
外界的任何打扰都无法将她从见到公子的喜悦中拉回来。
公子……公子……石南素在梦境之中毫无顾忌的扑到公子怀中大哭,问他是不是不要自己了,问他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不开心了。
公子只是目光似春风般柔情地看着她,“乐儿,为何不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受了那么多的伤,惹我心疼……”
一阵尖锐的刺痛,石南素皱眉,微微转醒。只是脑袋昏沉的很,想要清醒,却是一件非常难以做到的事情。只在迷糊中感受着周围的一切,确定了自己还在陌生的地方,没有小鱼,没有公子。没有辰华的坟墓。石南素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虽丢了公子和小鱼,绿影红玉,可,辰华的死讯是假的,也是个安慰。
只是,巨大的失落感挥之不去,身体上的煎熬让石南素更加心灰意冷,竟生出几分绝望来。
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昏黄的油灯光线下,朦胧中得知,大夫在自己身边,正在为自己施针。隔着一道纸窗,张大牛与另一个中年女人的对话声传入耳朵。虽二人都故意压低了声音,静谧的气氛中,二人的对话还是十分清晰的让石南素听了去。
“一会儿就劳烦大婶帮姑娘换衣服上药了。”是张大牛。
“这点小事儿,应该的。这姑娘也是你积德行善救了来的,与你无亲无故,你都这么用心的照顾,我能帮的上忙也算是我做了好事,怎受得了你来谢我。”听上去,这大婶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姑娘年纪小,受了那么多的伤,现下无亲无故,能帮的上忙的事情实在是有限。”
“大牛,我知道你心肠好,但是,听大婶一句,这姑娘,怕是从山上下来的。这山上住的是什么人,俗话说,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恐怕,这姑娘被那种习气熏染,也不是个善意的。”
“……大婶,你为我着想,我知道,可是……你瞧瞧那姑娘,那一身的新伤旧伤,手脚上皮肉都皱在一起,就算是从那堡中下来的,也定是受尽了苦头,受不了堡中生活逃下来或者被人赶出来的。既然这姑娘与他们融不到一起,那咱们就不能放任不管不是。”
石南素手心紧了紧。
“诶——要真是这样,姑娘倒是个可怜的。”大婶惋惜道。
“是呀,可怜的紧。脚上的伤那么重,一身的大伤小伤,吭都不吭一声。若不是烧的迷糊呓语不断,任谁都看不出她忍着多大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