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动作一僵,心中五味陈杂。
冷玄曜默然转身,“若是需要什么,直接吩咐白霜。”说完,没有丝毫忧虑地大步离开。
孙先生苍老的手抚上石南素的额头,可怜的孩子,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闪过不去救治她的念头,与其让她好起来继续接受他人的利用与伤害,不如就这样安稳的离开。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看着石南素稚嫩的面庞,她还是个孩子,生命中总是有许多变数,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只是,更令他心寒的,是冷玄曜的残酷无情。
天色渐暗,冷玄曜从孙先生的药房中离开,他面色阴暗,仿佛周身环绕着一层寒气。多日的旅途奔波,但是从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疲劳的样子。走出后院,并没有回他的正院,他来到另一处偏僻清幽的院子,院中景色甚是雅致,石子铺成的小路曲折蜿蜒,庭院正中央一颗丁香树,紫色的花朵开了满树,满园丁香的芬芳。玉棱山顶的一眼清泉正好经过庭院,蜿蜒着从树下经过,夕阳下,一紫衣女子在丁香树下,望着一树的繁华出神,眉宇间却是满满的愁色。
听见脚步声,紫衣女子收回空洞的眼神,偏过头来看向冷玄曜。
冷玄曜一身黑衣,暖色的残阳照在他的身上,却化不开他周身的寒气。惊为天人的容貌看不出半分他的情绪,清风拂过,吹起他墨色的发丝,衣襟摆动,似是踏风而来,脚下没有丝毫停顿,一直走到女子身前,修长的手指猛地掐住她的喉咙,一个用力,只手将她提起,带翻了她身下的轮椅。
听到动静,一个丫头从房内跑出来,见此场景,丫头噗通跪在地上,“堡,堡主。”
冷玄曜面上无喜无怒,冰冷的眼神却仿佛能将人凌迟致死,他手上力道不减,女子脚下无力,只能双手握住冷玄曜遏制自己的手腕减轻自己的痛苦。
“下去。”冷玄曜冰冷的吐出两个字。跪在地上的丫头像是立刻得到了特赦,起身快速跑出了院子。
女子丝毫不做挣扎,呼吸困难的痛苦中,她露出一个美艳的笑来,“怎么?她死了?”
闻之,冷玄曜手下力道加重,满意的看到她痛苦的皱起眉头。
”任天傲,绝魂谷。“冷玄曜话音刚落,从她的眸中捕捉到一抹诧异之色。“怎么?你很惊讶?风灵。”
“你知道了。”
“为什么!藏雪峰是千代后人的禁忌,为何不告诉我?”手下的力道加重,看着风灵痛苦的闭上眼睛,一抹笑意在他的脸上绽开,“难道,你是怕我心存怜香惜玉之心,知道了真相不舍得把她带上藏雪峰?”话语中夹杂着笑意,却让听的人感到阵阵阴寒。
就在她即将窒息的时候,脖子上的手适时的松开些力道,风灵大口喘息,睁开眼睛看着近在面前那张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笑颜,舍不得?怜香惜玉?风灵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一抹笑意绽放在她唇边,这两个词,永远不可能与他联系在一起。
冷玄曜看见她的笑容,眸中一抹阴鸷闪过,手上施力,“为什么这么做,说!”
风灵的脸色已经发紫,青色的血管与筋脉在她的额上清晰可见,再次呼吸到空气时,她剧烈的咳起来。剧烈的咳嗽带出了眼泪,当咳嗽逐渐平息,风灵对上冷玄曜的视线,“有什么意义吗?知与不知,若想得到千秋雪,她都要亲自去藏雪峰。”
“你让我如何再信你。”
风灵轻笑一声,“因为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得到天决心法终章的办法。”
“因为你有《千奇谱》?”
听到《千奇谱》三个字,风灵身子一僵,眼睛重新对上他的目光,苦涩一笑,“你都知道了。”
脖子上的手松开了,风灵失去了支撑,整个人跌落到地上。她的双腿废了,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冷玄曜淡漠的开口:“我给你说实话的机会。”他负手而立,像看蝼蚁一样俯视着地上的风灵。
“《千奇谱》曾藏在绝魂谷中,我拜任天傲为师后,曾经读过。”
“解开天决心法终章的方法也记载在《千奇谱》中?“冷玄曜问道。若孙先生所说是实话,那孙先生读《千奇谱》比风灵早了几十年。他倒要看看,到底谁会说实话。
“是,《千奇谱》中详细的记载了千代家族所有的秘密。”风灵平淡的说。冷玄曜眸中闪过一抹肃杀,风灵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坐起来,索性就趴在地上,继续说:“只是,我所读之时书已残损。许多重要记载都被人有意破坏。所残留的内容多半是与千代后人无害的记载。就算此书流传于世,也并无实用。”
冷玄曜眉峰轻挑,风灵与孙先生所说一致,“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些遗失的秘密?”
“万事皆有因果,破坏《千奇谱》的,正是家师,绝魂谷毒王任天傲!”风灵深吸一口气,过往之事娓娓道来:“家师任天傲,想必你已经知道他的事情。他满身是毒,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禽鸟远离。故而他独居山谷,久而久之,他的毒愈来愈烈,谷中眼睛所能见到的范围内,所有生命迹象全无,日日朝暮,谷中升起瘴气,混杂着他的毒,若人吸入瘴气,即会中毒身亡,家师自嘲以绝魂为名,成为了绝魂谷的唯一主人,从来无人敢冒然闯入。多年独居的生活,让他成为一个性格孤僻行为古怪的人,但却有一日,流经他陋室的湍急河流为他带来了两条性命。那是一位年轻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漂亮的婴儿。
他将二人救起,用布将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包起来,才敢触碰她们。但是,他身上的毒已经厉害到超出他的控制,婴儿看起来才几个月大,没有受伤,在她母亲的臂弯中冲他笑着。而那名女子,本就身受重伤,昏迷三日三夜,也出现了中毒的迹象。就在第四日清晨,女子醒了过来,看着怀中平安的孩子,沉默了整整半日,半日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陪在孩子身边,她才开口说话,将《千奇谱》交给他,并告诉了他所有的事情。最后,她将孩子托付给了他。”
冷玄曜皱眉,风灵所说之事,完全可以衔接孙先生所说。婴儿就是千代后人。
“任天傲孤僻惯了,本不想多事,还没来得及拒绝,女子便已咽了气。草草将其埋葬,任天傲看了《千奇谱》,得知婴儿百毒不侵,才勉强将其带在身旁。那个时候,他不会知道,那个小小的生命会带给他多少欢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个婴儿也逐渐长大,十六年后,姑娘已然亭亭玉立,他看着她一天天长起来,心中早已对她难以割舍。她是他的至宝,渐渐,那份感情逐渐变得不那么简单。他对她萌生了爱意,而女孩却把他当做父亲。
只要她在身边,他就知足了,他那时候这样想着,只是,他发现,在他身上的毒日益剧烈的时候,她的身体,竟然也在日益变差。终有一日咳出血来,晕倒在他面前……
他无法控制自己身上的毒,更不想她受到伤害,唯有忍痛,将她割舍。
那日,他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她,要她离开绝魂谷,女孩一时接受不了,不肯走,他第一次对她发火,骂了她,告诉她自己最讨厌懦弱不负责任之人,她身为千代圣族,肩负家族重任,若她不肯承受,他会厌恶她一辈子。而且,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她,伤透了她的心,她才不会再次回到这个会伤害她的地方。
她走后,他将《千奇谱》损毁,而那些秘密,早已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
冷玄曜挑眉,“既然任天傲有心保护千代后人,《千奇谱》已毁,他为何还会将千代的秘密告之别人?若这个秘密他永远不说出来,那岂不是对千代后人更有利?”
风灵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只是她低着头,冷玄曜没有发现。“女孩的母亲临死之前,交代了《千奇谱》不可失,这也是千代家族的重任。他当年没有告诉她,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只想让她自保,但随年龄老去,他想明白,他不能让她背负上未能尽到千代后人职责的罪名。正好那时我被赶出风家,误打误撞进入绝魂谷,身中剧毒,奄奄一息之时,见到他,他本打算让我自生自灭,当知道我是夜魅风家人时,他将云游的神医给他用来抑制身体毒性的药给了我,救回我一命,从此可以免疫他大部分的毒。将我收为弟子,他不但将千代秘密告诉我,还将毕生所学交给我。他一直以为我是夜魅风家,忠心守护千代后人的护卫,可我,偏偏是当时的夜魅首领风翼赶出家门的女儿。我未曾见过千代后人一面,未曾受过千代后人丝毫的恩惠,只因我不肯加入夜魅去伺候一个根本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虚幻主人,我说了几句冒犯的话,风翼便将我赶出家门,当年,我才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