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后面那段路不好走,如果你不嫌弃,我护送你一程。”
丫头明白“不好走”是什么意思,如今有个免费的保镖,不用白不用,遂乖乖点头。
“那好,秋刀,你去办吧,日跌在骆伽酒馆见。”
“是,大哥。”
交待完后,男子朝丫头颔首,示意她跟着往前走。
“姑娘怕是饿了吧?”
走了一会儿,男子揭开话头。
“嗯。”
“原来是打算在那间小店吃饭?”
“嗯。”
“这地方介于山城之间,流氓恶霸不少,在这里夹缝生存的人也是不易,你莫要怪他们袖手旁观。”
男子说完,眉头微皱。
丫头听了他这番话很是惊讶,原先以为他只是行侠仗义的热血汉子,不曾想到他竟如此心思细腻。
那些人的苦衷她又怎会不懂?自己也是乡野出身的,自然明白穷苦人家的难处。
对这人又有了不一样的认识,丫头打从心里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冒昧问一句,姑娘是要去哪儿?”
“城东陆家。”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听到她说“城东陆家”的时候,那名男子竟有片刻地怔忡。
“也罢,既然顺路我送你一程。”
“……”丫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段路并不十分太平,你一个女儿家定然是不安全的。”
“嗯,那便多谢您了。”
“不必,我也只是顺路。”
“您如何称呼?”
丫头这么问是有打算的,日后没有机会再见也就罢了,若有机缘,这个人情她是要还的。
“……”男子明显一顿,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姓陆。”
这么说,想必是和陆家有些渊源了。怪不得“顺路”——丫头如是想。至于他有意隐瞒的原因,丫头不想去猜。
“前面有家不错的酒楼,你还没吃饭吧?我带你进去祭祭五脏庙。”
“可我身上没带那么多……”
男子大方地摆摆手:“算是我请你的,我只能送你到接近陆府的地方。”
“……好。”
走了一会儿,前面的人变得越来越多,周围的商铺更是从开始的两三间增加到十几间,身边吆喝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
丫头知道自己到了热闹繁华的地带,忽然想起前世看的古装电视剧,眼前就有一种拍戏的既视感。
她睁大眼睛四处张望,就像一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小孩,眼里充满着对这个新鲜世界的好奇。
男子带着她走进一家酒楼,看见二人,里面的跑堂立刻笑眯眯地跑出来迎接。
“陆大侠,什么风把您吹来啦?您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到我们福来酒楼了。”
跑堂似乎认识那名男子,一见面就不客气地上来调侃。
其实他打眼见到的是丫头,不过他知这人的作风,断不是那种到处风流的浪荡子,说话虽然不客气,却也是打从心里敬重的。
“刚从杭州回来,还未曾叫人接风洗尘,既然到了你这里来,索性吃一顿好的。”
“这么说,不按往常的菜单吃了?”
男子摇摇头,好看的剑眉微微提起:“烧刀子照旧,其他的菜肴你问这位姑娘。对了,二楼可还有单间?”
戴帽子的跑堂连忙点头:“那是自然的,天字十八号,惯数是给你留的。”
说完还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楼比较冷清点,但也有十几二十几个客人。
经过好几个单间的时候,有人眼尖瞧见陆姓男子,特意出来和他寒暄。
丫头心想——这人还真是结交甚广啊,酒楼和他相识的,小至跑堂大至富商官员,个个都和他有说有笑。
直至进了单间落座,丫头放下包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放松。
男子驾轻就熟地泡了一壶热茶,还有意给她倒了一杯,轻轻推到她面前。
“喝点茶水消消热。”
丫头绽白的脸上飘起一丝红晕。
他连她赶路的不适都看出来了。她算是走运,一下山就碰见这么好的人。
点点头,丫头不客气地捧起杯子啜饮。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刚才那个跑堂就提着一壶热水上来招呼了。
“这是之前客人喝的碧螺春,陆大侠您要是不爱这个,我去给你换。”
“别忙,茶都泡了。”
“也就您不计较了。这位姑娘,你要吃点什么?我们陆大侠没什么挑剔的,都按着你的口味吃。”
跑堂转过身来问她,丫头明显愣了一下。
“我也没什么挑剔的。”
对上她那双干净认真的眼睛,跑堂顿时郁闷了。
“你俩都不挑剔,这可叫我为难了。”
“既如此,给我弄上两尾鲈鱼、一碟白淖小菜、一盘烧鸡,再来一个肺汤。”
“好咧!还是您会吃,要知道这个时季的鲈鱼可是最为鲜滑肥美的。”
跑堂走后,丫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您是这儿的常客?”
“算是吧。”男子边说边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以前在这儿附近做过苦工。”
看他倒茶的时候,宽厚的大手上面布满了茧子,丫头有一瞬间的愣神。
对于这个人,她有了些头绪。不过她不想继续猜测,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对了,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丫头。”
“啊?”
“我就叫丫头。”
那人听了闷声一笑,左边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看你的身量,叫丫头刚好。哎,你别误会,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我知道。”
就是说笑她也不介意,本来就长得瘦小,人家要说那便由他说去。
“多大了?”
“十七。”
男子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你就差我两岁。”
丫头低下头去没再看他。
她拿出包袱在里面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一些干粮。
“这是我娘给我在路上吃的,不过我就到陆府了,吃不了多少,你在路上带着吧。”
男子立刻推回她的小手:“别,既然是你娘给你留的,你自己收着。”
“这是我欠你的,日后我们恐怕无缘再见了,你要是不收,那便算我欠你一个恩情,我这辈子还不了,心不安。”丫头看着他诚挚说道。
她要入陆府当长工,而他对陆府有所避忌,想来不会再有机会相见的。丫头不喜欢欠人恩情,仔细思索了一下,就得出如今这个办法。
“……好,那我便收下了。”大概看出了丫头的恳切,男子接过她手中的干粮。
一时无话。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菜还没上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怒喝,紧接着响起瓷器被摔碎的声音,中间夹杂着一个姑娘的嘤咽。
男子眉头皱了一下,然后迅速站起来,说道:“我出去看看。”
丫头本着不凑热闹的原则乖乖点头,谁知后来声音闹得越来越大,丫头还听见一连串的污言秽语,终究还是坐不住了。
她走出单间,一点儿也不意外看到一幅剑拔驽张的画面。
对峙的二人,一人是陆姓男子,另一人就是肇事者。除了中间那个垂首哭泣的姑娘以及害怕生事的掌柜,其余之人多是看热闹的。
看到这种场面,丫头心里也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她走到那个跑堂面前,小声问他:“怎么回事?”
“那位爷嫌弃人家卖唱姑娘,不给钱不打紧,还摔了桌上的杯盏,把人家姑娘生生吓哭。陆大侠本来过去要求他道个歉,谁知他不领情还动手打人。你看,这就扛上了。”
丫头正想说些什么,跑堂的又继续接上:“我就奇了怪了,陆大侠在这地方是赫赫有名的,那人怎么敢不卖面子?况且这还有几个官儿呢。”
“……那要是外地人呢。”
“哎,这就说得通了,怪不得他敢横着来呢!陆大侠在这里,大事小事我们都是不怕的,他准有担保。”
话音刚落,那个“外地人”睁红着眼又要打人。陆大侠轻松接过他的拳头,却是没能比过手上的劲道,差点就让他偷袭了去。
“你若是与我不服,只管和我来一架,但这姑娘,你必须给人家赔罪道歉。”
这么一说,那姑娘哭得更加厉害了。
围观的人纷纷高声附和。
“对啊,人家姑娘可没招惹着你!”
“我呸,你们这些个裤裆包的知道什么!?要钱,老子不是给不起!”说完,“外地人”从腰间扯下钱袋,粗鲁地扔在那姑娘脚边。
姑娘吓得脚一缩,瑟瑟发抖地抱着琵琶往后退了一步。
“哎,这人怎么如此粗鲁!”跑堂摇头骂了一声。
“原来这儿没你的事,现下你是跑不掉了!”“外地人”脸色铁青地看着陆大侠。
“我不跑,你先给姑娘道歉。”
“找打!”
说着,“外地人”挥着拳头招呼过去。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在给陆大侠“打气”。
丫头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陆大侠古道热肠她可以理解,但是未免也太过偏执。再这样发展下去,估计她连饭都吃不了了。
不难看出“外地人”并非大恶之徒,那姑娘估计是触犯了人家的禁忌,或者刚巧碰到人心情不好,这才惹到这么一出。
陆大侠若是给人家讨回钱就好了,如今说了这些话,“外地人”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打是要打,但是不会离开酒楼。
“他们这么闹,酒楼的生意还做得下去么?”
丫头这么一说,跑堂原来得意的脸色完全没了。他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掌柜,哎哟,那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我是放心陆大侠的,可是……可是……”
“那是你们掌柜?”
“哎哎!”跑堂连忙点头。
“你去跟他说几句话,叫他劝劝那位姑娘。”
“劝她什么?”
“这事有她一半的原因,自然是劝她拿了钱走人,你再按住陆大侠。”丫头淡淡说道。
“我怎么没想到呢!”跑堂一拍手,急忙就转身和掌柜的说话。
掌柜听了连连点头,他方才也是有意先打发那位姑娘的。两人议定,掌柜的立刻捡起那钱袋劝说那泪眼婆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