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晟离开之后,白玉兰偷偷看了一眼右手旁的陆玉恒。
可怜陆三少爷完全被蒙在鼓里,还以为白玉兰对自己有意思呢。
陆玉恒作为这次请客的人,和众人随便说了几句,敬了杯酒,然后就坐了下来优雅地吃菜。
“这家酒楼的刀鱼做得不错,蜜酒酿的,清酱,放盘中蒸之,一般别家酒楼做的刀鱼就是刺儿多,但是这里的刀鱼吃不出什么刺儿。”
这是和自己在说话?
丫头愣了一下,刚想回答,结果被白玉兰抢先了去。
“因为这家酒楼的大厨刀功好?”
陆玉恒顿住,他本来是和丫头说话的,没想到白玉兰忽然插进来,他莞尔一笑,然后摇了摇头:“非也,用极快刀刮取鱼片,再用钳抽去鱼刺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二少爷竟然懂得这么多。”
陆玉恒谦虚地笑了笑:“只是对吃的有些讲究,苏州城别的不多,就是鱼虾丰盛,加上我也是经营酒楼的,自然略知一二。”
丫头心想——看来大少爷和二少爷也是有共通之处的吧,两人都喜欢吃鱼,对鱼也是颇有研究。
“二少爷喜欢吃鱼?”
“嗯?”丫头终于回话了,陆玉恒偏头看向对方,眼神里杂揉了一些丫头看不懂的情绪。
“我说,二少爷也喜欢吃鱼么?”
“算是一般,老太爷倒是十分喜欢吃鱼,小的时候他还在大厅里吃饭,桌上的菜无一不是和鱼有关,吃得多了,也就腻味了。”
怪不得大少爷对鱼也是情有独钟啊。
“上次在江边那家酒楼,二少爷推荐的鱼翅就很好吃。”丫头眨了眨眼。
“你喜欢?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也可以去吃,我和那里的掌柜说一声就是了。”
“无功不受禄……”
“话不是这么说。”陆玉恒替她夹了一块鱼:“你忘了,我现在还要你帮忙呢。”
丫头尴尬地拿着筷子,不知道该不该吃下去:“本来就是我自己应承下来的,和大少爷无关,二少爷也没有逼迫丫头。”
“你喜欢吧,去不去随你,我也只是做个人情。”
白玉兰看着二少爷给她夹菜,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二少爷对她这样好!听他们的对话,感觉像是有什么交易,但又不能完全确认两人的关系。
她郁闷地喝了一口茶,原本以为自己还能趁着陆三少爷离开插几句话,现在看来,二少爷压根儿没有和她多说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班主起身要敬陆玉恒,陆二少爷随他喝了两杯,烈酒下肚,脸色不见半点改变。
白玉兰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也拿着茶杯站了起来。
“二少爷,谢谢你这次前来捧场,还请我们戏班吃这一顿饭,玉兰不知怎么感谢二少爷,现在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桌上立刻有人起哄。
“以茶代酒未免太过随意,二少爷已经喝过几杯了,玉兰,不能仗着你是女子就欺负二少爷啊!”
“对啊,你是我们班子里的净角儿,你一个人就代表着我们这些唱戏的,自然不能对二少爷如此随意敷衍!”
“改喝酒吧!这样才显得有诚意!”
……
白玉兰心里将他们臭骂了一顿,面上却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要说喝酒,她也不是不行,毕竟以前还没成名的时候还不是要做应酬,总归也是在酒桌上过来的人,就算没有酒量也练出来了,烈性不强的酒,她能喝上个两三壶。
不过她担心自己喝大了,到时闹个了大红脸,或者在二少爷面前出丑,那可怎么收场?她还指望着自己这张脸吃饭的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她要喝,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鬟也要喝,桌上总共也就她们两个女人,没道理只让她一个人吃亏。
想了想,白玉兰勉强笑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我要是不改换酒岂不是不给二少爷面子?我也不是什么扭捏之人,可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姑娘……”
“公平起见,你要是喝了,她也喝不就行了?”
班主发话,其他男人跟着附和。
“对啊,她也跟着意思一点就可以了吧!”
“桌上就只有你们两个姑娘。”
“不过这个可得问问二少爷了,毕竟她是二少爷带来的人。”
……
赵清不知道丫头不能喝酒,他自己吃得正欢呢,所以压根儿没管其他人的事情。只觉得那个白玉兰有点烦了,不就是喝杯酒嘛,还要找出这么多理由推三阻四,甚至不惜拉丫头下水。如果知道闹到这个地步,当初就不要说以茶代酒啊,什么“不矫情”,依他来看就是矫情!
丫头眼见态势不妙,求助一般看向对面的赵清,不过看他吃得那么“忘我”,她忽然就觉得不靠谱,与其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呢。
非得要她喝她就搬出“不能喝”的理由,死不松口的话这些人总不能逼着自己喝下去吧?
就在这时,陆玉恒开口了。
“大家稍安勿躁,酒我会喝的,白姑娘和丫头是女子,我不想为难她们二人,不然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会特意叫小二冲茶。”
丫头微微松了口气。
“二少爷,就像他们说的,敬酒的事儿由我提出,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脱,不然就显得我没有诚意了。你身边那位姑娘,玉兰不想勉强。”
她这么说其实是以退为进,就因为丫头是二少爷身边的人,不喝反而是驳了自家主子的面子,而她则是一石二鸟,既能留给二少爷一个好的印象,还能显得自己大方豪爽。
“哪里话,我说以茶代酒就以茶代酒。”陆玉恒的态度有些强硬:“白姑娘不要如此扫兴,陆某先敬你一杯。”
说完,他执起桌上的酒杯一口闷掉。
白玉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想生气,却又不好在陆玉恒面前丢脸。
“如果你还想敬,陆某奉陪到底,不过不要为难我家的丫鬟,她不能喝酒,我想在座的各位也不好欺负一个不胜酒力的丫鬟吧?”
众人面面相觑。
白玉兰更是又羞又怒——她这回总算明白了,那丫鬟就是陆玉恒要护着的人,她干嘛自作多情地以为对方是想通过这次酒宴与她相识?分明就是他陆二少爷拉拢关系的一种手段!
可是,她凭什么比不上一个丫鬟!?论姿色、才华、气质,自己都无比出众,就算他二少爷见惯了各种美人,她也有拿下他的资本啊!
白玉兰一时想不通,不甘心地喝掉了手中的清茶,然后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哪怕心里再气也好,她也不会在人前发作。唱了这么多年戏,当了这么多年的戏子,她知道什么表情应该让人看见,什么脸色不能当众示人,要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唯有忍耐。
毕竟一切都还没盖棺定论呢,人的看法也会不停变化——之前不也是有个纨绔子弟看不上她么,最后还不是舔着脸对她死缠烂打?说来说去,男人就是征服欲强,越是违背自己的,就越是想要扳正她的下巴。
她现在虽然与二少爷暗地里有些较量,但也无妨,她迟早能让这个男人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丫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陆玉恒。
“二少爷,谢谢。”
陆玉恒给自己又满上一杯烧酒:“谢什么?你不是知道我酒量很好吗?喝多少都没有问题,我只是不喜酒桌上虚与委蛇的气氛。”
“刚才她那样——”他对上她懵懂的视线:“是想拉你下水,你看不出来么?”
丫头老实回道:“隐约感觉得到白姑娘对我有些敌意,但我不愿多想。”
“为什么?”
他喝了酒的气息有些灼热,丫头敏感地缩了缩脖子,表面上虽在认真思考,其实早已神游天外。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呵!”陆玉恒忍俊不禁:“你这是什么话?”
他到现在仍是觉得丫头有趣极了,只是可惜没能把她娶回陆府,虽说当初确实怀有其他意图,不过他终究还是欣赏丫头的,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设了个局让她主动掉进来。
“啊?哦,我是说,白姑娘没必要与我针锋相对,我不会对她构成任何威胁,她不是喜欢陆三少爷么?而我只是少爷身边的一个丫鬟。”
“……”陆玉恒无言以对。
说她聪明吧,她有时候迟钝得要命,说她傻吧,她又拥有女人天生的直觉。
他该怎么看待眼前这个身份低微的“丫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白玉兰对他有意思,他之所以一直没有主动和她说话,也是不想给她机会。陆晟看上的女子,再漂亮再有才情他也不会动手,他不想为了一个女人和兄弟翻脸。
再说,他现在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风花雪月?刘义财的事情一天没有解决,他就一天不能放下心来。最近茶庄进的一批茶叶也出了点问题,一大堆头疼的事儿亟待他来处理,就连这回看戏的时间也是挤出来的,他当真是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