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辉翻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不敢替郑成功回答，因此拱手说：“末将愚笨，不知该如何选择。”
郑成功苦笑，说：“不是你愚笨，而是你不愿意说。不错，你即知选择有困难，那起码说明你是一个善于动脑子的人。选择了依附满清，有认贼作父之嫌疑，而且我郑成功实在无法与吴三桂洪承畴之流为伍。但是如果选择大明，无疑于飞蛾扑火，最终是自取灭亡。”
陈辉有些不解：“王爷，现在大明还有云贵之地，广西还有李定国，福建还有王爷您，大明……就一点希望没有了吗？”
郑成功叹息，说：“事在人为，贵在人和。大明人才稀缺，现在仅有的两个人，一个是孙可望，一个是李定国，两人之力可上天，一人势孤，难有做为，况且这两人互相猜忌，互相拆台？这两人一个善于治国，一个善于打仗，互相配合必有大成，可惜啊……。”
陈辉说：“大明还有王爷您啊。”
郑成功满脸的悲哀，说：“凡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大明三种皆不占，死局已定。即便有我，也是枉然。我自然不能听命于孙可望，唯一的活络就是让孙可望和李定国皆听命于我，或者还有希望。这两人都是大才，显然不肯如此。现在的大明皇帝又生性懦弱，无法控制此二人，因此，虽有我等三人，却是一盘散沙，最后必定被满清各个击破。此诚可悲也！”
陈辉问：“既然如此，王爷有何打算？”
郑成功说：“局势不定，怎么能有什么妙计？现在只能随势而动，视情况而定了。正因如此，我利用满清对我心存幻想，因而假借谈判，拖住他们，不过请你以及各位放心，我郑成功绝对不会投降满清，认这些鞑子做主子，哼，洪承畴之流简直是认狗做父！”
陈辉小心地问：“王爷，那大明呢？”
郑成功点头，说：“大明无望矣。孙可望已经对皇上阳奉阴违，有取而代之之心。只剩下一个李定国，李定国忠义可嘉，让人佩服，不过目光短浅，必定独木难支，即便加上我，恐怕也只是早死晚死而已。我手下这么多的兄弟，我不想你们徒送性命。”
陈辉还是没听懂：“王爷，您不投清，也不想复明，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郑成功笑了笑，说：“我自有打算，现在局势未定，到底要如何做，我也没有定论。不过，你可以跟你的属下说了，我郑成功不会带着大家降清，也不会让大家白白为大明送死，我们出来当兵打仗，九死一生，为的是有一个好的前程，为了一个即将消亡的王朝去白白送死，是不值得的！”
陈辉还想问什么，郑成功挥挥手，说：“起来退下吧，我说的这些足够你跟属下说的了，别的，以后再说吧。”
陈辉退下后，李定国到正厅，等待满清使者。使者叫布查阿，满洲正黄旗人。这人奉命前来招降郑成功，虽然表面显得很恭敬，骨子里却很傲气。应该说满清给郑成功开出的条件也算优厚。划漳州、潮州、泉州、惠州四州为郑成功的屯兵之所，郑成功兵马所需费用，由这四州供给。郑成功原兵马不动，满清政府不安插将领，军中将领调用，由郑成功负责，只需报兵部备案即可。同时，封郑成功为海澄公，挂靖海将军印。
这布阿查跟很多义军或者明军打过交道，颇有经验。郑成功更非一般人物，为了表示对这个布阿查的欢迎，迎接他的时候，郑成功还让陈辉安排了水陆两军仪仗队。郑成功的仪仗队可谓首屈一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仪仗队里的陆军跟别家的军队没有什么区别，水军却非常厉害。郑成功的水军不但装备精良，有很多满清水兵没有的先进武器和装备，他还有一支国际化的水师。
这支水师中有十多个国家的各色人物，黑种人白种人都有。郑成功让这些黑皮肤身材高大的黑人皆配宽背大砍刀，白人皆配利剑，布阿查一行十多人从两队凶神恶煞一般的黑人面前经过，其余的人都吓得抖抖索索，只有这个布阿查声色不动。
跟郑成功见面后，布阿查皮笑肉不笑，说“国姓爷果真是名不虚传年，这些蛮族的黑鬼都来列队欢迎我等，实在是荣幸啊。”
布阿查其实是嘲讽郑成功用这些招数来给他一个下马威。郑成功同满人打交道不多，不知道这些鞑子非但凶猛，还是一个很骄傲的民族。郑成功的下马威非但没吓到他们，反而让这个布阿查对他很有些瞧不起。
郑成功对归降大清没有太大的兴趣，自然对这个布阿查的嘲讽反唇相讥，他说：“布阿查大人，您可别小瞧了这些黑鬼，他们可都是在海水里生出来，在海里长大的，这些人到了水里，可就是一条条黑龙，不瞒您说，大清的水师只要看到了这些黑人，那是屁滚尿流啊。布阿查大人，让他们列队欢迎您，那是对您的尊敬啊。”
当时的布阿查强压怒火，让手下把满清的条件开了出来，以为郑成功能感激涕零，没想到，郑成功又让布阿查等人目瞪口呆。郑成功还没等布阿查手下傲慢的声音落地，就哼了一声，说：“你们满清也太小气了吧？区区四个州就想让我郑成功归降，实在是太没诚意！没有谈的必要！”
第一次谈判失败。郑成功让人安排了这些使者住下之后，就不再搭理他们。如此十多天了，清人却突然要求会谈，郑成功预计，他们应该是知道了大明派了使者过来。
果然，布阿查一坐下，就说：“听说大明派了人过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郑成功笑了笑，说：“布阿查大人，我现在还是大明的延平王，皇帝的使者派人千里传旨，自然是大事。关于抗清的大事，不过是什么大事，我暂时不方便跟大人说，还请布阿查大人原谅。”
布阿查很沉稳，说：“郑将军，您虽然现在还没公开投清，但是我们已经开始谈判，也就是说，您已经有了降清的打算，为了我们的谈判能够成功，郑将军，您应该告诉我明朝皇帝派人来的目的。”
郑成功摇头，说：“布阿查大人，要说诚意，我觉得您更是一点儿都没有。您是把我这个国姓爷当成了一个要饭的？区区四个州，就想让我郑成功帮你们杀人，让我受后人辱骂？布阿查大人，您是太小看我郑成功了。”
布阿查嘿嘿一笑，说：“郑将军，请您不要生气。我来就是来谈条件的，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我无权答复的，我可以派人去问我们大清的皇上。”
郑成功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说：“大人，那我就直说了。”
布阿查咧嘴笑了笑，说：“但说无妨。”
郑成功说：“我的条件不高，只是不知你们的皇上能不能有此气度。我要福建全省，效法高丽。也就是说，我的福建是作为一个国家藩属满清，我的国民依然穿汉服留长发，你们满人的剃发易服我不能接受。布阿查大人，我提的这些，要是您答应，我们就可以谈，否则，您就请回吧。”
布阿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半天，方说：“这个……我得商量之后，才能给您回话。”
第二天布阿查让人送信给郑成功，说他们经过商量，准备把国姓爷提出的条件火速送达朝廷。这期间，希望国姓爷不要跟大明朝的人来往。他有个条件，那就是要把现在在这里的大明使者软禁起来，不能让他回去。布阿查说，他们这是为了国姓爷着想。如果这使者在此地有眼线，知道国姓爷这里有清使，那大明势必会对国姓爷有所防备甚至派人攻击暗杀，故此有此要求。
郑成功没想到布阿查能答应他的这个要求，惊愕之余也是欣喜万分。如果清廷真的答应仿效高丽国，让他在福建独立出一个国家，那他不但可以暂时喘口气，不必与强大的满清对阵，对百姓也有了交待，也不用背“汉奸”的罪名。
布阿查派人去向大清皇上请示，郑成功一边等待，一边派人严加提防，怕走漏消息给大明方面。
姚志卓后来又见了两次郑成功，郑成功对于同李定国两下进攻之事语焉不详。姚志卓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就一直不走，寻找说服这国姓爷的方法。
但是，后来他提出想见郑成功的时候，郑成功竟然不见他了。姚志卓觉得蹊跷。这个跟各地义军明军打了多年交道的老油条，就知道这个素有主见的郑成功肯定有了别的主意。
姚志卓一边继续让人求见郑成功，一边四处打探消息。直到有一天，姚志卓在郑成功的官邸外看到一行穿着绫罗绸缎衣服，却举止整齐肃然的人从官邸走出来，郑成功虽然没有送到大门外，却在院子里身影一闪，姚志卓整个人犹如被人一脚踹进了冰窟里，他终于明白郑成功为什么不愿意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