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被封死了,用的材料应该跟墙体的材料差不多。洞口的墙体上,有许多刀砍斧剁出来的各种痕迹。不过,痕迹都不深,最深的一处,只有指头深。洞口一侧堆着一堆白骨。从胡乱堆放的架势来看,应该不是大家自己爬上去了,是有人抛尸在此。
彭辉在洞口处看了看,还用身边一把破旧的鬼头刀砍了砍。沉重的鬼头刀虽然长了锈,却依然很沉重锋利,砍在铁板似的混凝土墙上,却只留下一道道凑近才能勉强看清的白印。
彭辉失望地放下刀,沮丧地坐了下来。绷紧的心情一放松,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他看了看那些凌乱的白骨,心里想到也许用不多少日子,自己就可能混迹于他们之间,心里一片悲凉。
也许是太累了,彭辉坐了一会儿,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朦胧中,他看到身后的尹亮搀扶着李聪,雷铁头更是疯狂,他在众人中乱跑乱窜,疯狗一般。他们的后面,竟然还有几十个蒙着脸的兄弟,他们脸上蒙着黄纸,秩序井然地跟在后面。雷铁头边跑,边骂他们,好像不许他们跟着出来。那些蒙着面的兄弟可怜巴巴地边走,边仰头看着彭辉,好像乞求彭辉带他们从这里出去。
彭辉好像知道他们一些人的名字,却突然想不起来了。他急了,看着他们一个个茫然的贴着黄纸的脸,好像他如果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们就没有办法回到人类社会一样。
彭辉正急得冒烟,突然一群蒙面黑衣人冲了过来。他们手持刀枪和镣铐,从他的身边经过,冲着那些黄纸蒙面的人就冲了过去。彭辉听到那些人的哀嚎,异常凄厉。
彭辉想挥舞手中大刀去救他们,却突然觉得浑身乏力,一动都不能动。他急得浑身大汗,看着周围的人,周围的人去突然变了脸色,尹亮、雷铁头、李聪都是一脸凄冷地看着他,好像都要等他去解救。
而他却连举起大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在危急关头,他觉得突然有人冲过来掐住了他的脖子。彭辉拼命挣扎,那只掐住脖子的手却一直不松开,彭辉觉得脖子憋得难受,几乎要背过气去,他猛然一翻身,想甩开掐住背后的那个人,却一下摔倒在地。他惊叫一声,醒了。
一睁开眼,他就看到脖子上压着一块硕大的骨头,好像是谁在后面勒着他的脖子。
彭辉一巴掌把骨头打飞,赶紧爬起来,后面的骨头垛在他起身的同时轰然倒塌,一大堆骨头呻吟着落下来。其中的一块超越众骨头,直接落在他的眼前。
彭辉发现这块骨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那种光芒似乎提醒着他什么。彭辉心下一动,弯下腰,把这块骨头捡了起来。
是一块前臂骨。一块青色的,粗壮的骨头,从骨头上,能想象出当初这人的健壮。上面的手指有几节已经脱落,有的还挂在上面。大拇指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铁牌,铁牌竟然没有长锈,泛着淡淡的青光。
彭辉把铁牌摘下来,扔掉骨头,拿起铁牌只看了一眼,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铁牌上印有刀剑的图案,刀剑交叉的下面,写着“南行”两个字。
彭辉弯下腰,拾起那块前臂骨,眼泪差点流出来。这块牌子他太熟悉了,是当年跟他一起到云南刺杀孙可望的弟兄所配的腰牌。那次刺杀因为锦衣卫里有叛徒,他们被对方将计就计,包围了起来,五十人里只有十一人杀了出来。
这个兄弟,无疑就是那次失踪的兄弟之一。
彭辉小心地扒拉这骨头,在地上边摸边看,又找了三个腰牌。彭辉拿着那三个腰牌,想到这几个兄弟在这里所受的苦难,悲哀之后,气得浑身哆嗦。他咬牙跪下,对着那堆骨头发誓:“兄弟们,彭辉来迟了。你们放心,我彭辉一定要从这里出去,找人把兄弟们接出去!”
彭辉对着那堆枯骨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就去找尹亮。
尹亮已经醒了过来,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坐在那里发抖。看到彭辉过来,他想站起来,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彭辉过去,让他把衣服穿上。尹亮红着眼睛,直摇头。彭辉发现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忙背起他,要带他去找李聪,问他是不是有解毒的办法。
尹亮却用颤抖的手,直挖彭辉。彭辉问他:“有什么事儿吗?”
尹亮嗓子里乌鲁了一句,彭辉把他放下,先帮他穿上了衣服。尹亮不想穿,可是已经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的他,怎么能是彭辉的对手。彭辉也很别扭。他只有一只胳膊,只能一点一点的帮尹亮把衣服穿好。边穿,他边说:“尹大哥,我知道你难受,不过难受也不能脱衣服啊。你相信我,我一定带着你出去,你一定会好起来!”
彭辉再次背起尹亮。刚背到背上,他就觉得两腿哆嗦,发软,尹亮似乎有千斤重。彭辉暗中咬了咬牙,背着尹亮朝后走。
过来的时候,这段路有上坡有下坡,还没觉出什么。往后走,可就不行了。上坡上到一半,他觉得自己浑身没有一丝的力气了,那脚几乎就粘在地上了,腿上就像绑上了一座大山,抬起来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上了坡,就是下坡。下坡似乎也不省力,彭辉扶着墙极力保持平衡,下到底,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屁股坐在了一个死人的腿骨上。彭辉听到那人的骨头咔嚓一声就断了,他也没力气站起来,只是边喘气边说:“兄弟,对不起了。等我出去一定把您也接出去,把您好好安葬。”
说完,他也顾不得是躺在谁的屁股上,谁的胸脯上,仰头躺下,调息着呼吸。这种情况下,他知道自己不能躺得太久,更不能睡过去。觉得呼吸平稳了,彭辉站起来,背起尹亮,继续朝前走。
边走,他边想到一个要命的问题。那个雷铁头应该醒过来了,自己这样子,能打过他吗?万一打不过他,怎么办?
背上的尹亮已经挺不住了,好多次吐血,要晕过去的样子,都被彭辉叫醒。
终于到了李聪的面前。让他比较高兴的是,那个雷铁头不在眼前。李聪看彭辉,很期待地问他:“彭指挥使,您杀我来了?”
彭辉摇头,说:“现在还不行。李聪,我这个兄弟中毒了,你看有没有办法救他?”
李聪看了看尹亮,让彭辉把他拽到他面前,说:“我对医术也不是很懂。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跟我们那些兄弟中的毒一样,他也是在那个屋子里被用绳子绊倒的吧?”
彭辉点头,说:“是。”
李聪叹口气,说:“反正都是要死了,还救什么啊。办法我倒是有,可是没用药啊。”
彭辉问:“需要什么药,你说啊。我上去看看,说不定上面屋子里能有点儿药。”
李聪摇头,说:“这个梦就别做了。我们也上去找过,他们把药面儿都磕巴干净了。没用。”
彭辉急了:“那怎么办啊?我不能看着兄弟等死!我得救他!”
李聪笑了笑,说:“救人怎么救,也得看时间地点。彭指挥使,现在救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让他到另一个世界去。要不,你看看我们,看看我和雷铁头,这么活着遭多少罪啊。我想死,雷铁头疯了,也高低不让我死,我不吃东西就揍我。妈的,我连死的自由都没有了,你说,这活着有什么意思?我现在最向往的就是快死,否则等着自己慢慢烂死,这是人遭的罪吗?”
彭辉咬着牙长出一口气,说:“我一定带你们出去!”
李聪无奈地笑笑,说:“我只希望你送我去西天!”
彭辉还是有些不甘心,问:“真的没有办法?”
李聪苦笑,说:“彭指挥使,即便你不帮我,我也不会骗你的。如果有药,我真有办法,没药,谁也没法。”
彭辉觉得口渴,问:“兄弟,这里有水没有。我这兄弟口渴死了。”
李聪从地上抓起一把土,使劲挤了挤,有水滴就从手里滴了出来。彭辉看着恶心,问:“你们就喝这个?”
李聪点头,说:“有这个就不错了。”
彭辉无奈,从地上捧着泥,挤出几滴水滴到尹亮的嘴里。尹亮似乎还清醒着,张开嘴把水吸了进去。
李聪看了看彭辉和尹亮,问:“彭指挥使,您真的有办法出去?”
彭辉点头,说:“当然。”
李聪看着他坚定的样子,眼里燃起了一点希望,向往地说:“如果真能出去,那就太好了。唉,我都不知道老爹老妈这些日子怎么样了,这世道……唉。”
彭辉好奇地看着李聪:“你们毒龙卫队的人……能见到爹妈?”
李聪点头,说:“当然能。爹妈当初把我们送给苗王,是没有办法。很多活下来的毒龙卫士连父母都不认,其实他们心里很苦。我从雪山回来后,我爹妈去找我,我当时就给他们跪下了。唉,还是那句话,父母也是没办法。都是太穷了。”
彭辉点头,说:“你是个有孝心的人。出去后一定好好对老人。”
李聪苦笑了笑,艰难地抬起手,让彭辉看他已经开始腐烂的手,说:“我这个样子,已经不能在毒龙卫队里了,能回家跟父母过几年舒心日子,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彭辉问:“对了,那个雷铁头那儿去了?”
李聪好像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你们赶紧走吧,他应该快回来了。要是看到你们,还得打一仗。“彭辉点头,说:“好。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打仗也打不过他。对了,你们有吃的吗?“李聪笑了笑,说:“他就是拿吃的去了。他在上面晾晒了一些肉干,等会儿我想法给你们藏出一些。他送过来就走,等会儿您来拿。“彭辉问:“是……人肉干吗?”
李聪说:“当然了。要不还能有什么?放心,没事的。吃了就有精神了。”
彭辉转身背起尹亮,说:“我走了。兄弟,在这里等着我。我彭辉要是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你到阴曹地府去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