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的心中却早有计较。
梦连溪觉得自己有些点背,好不容易出了趟宫,居然撞了个空。
他纳闷呐,那小子不是被揍了吗?怎么还有精力出去寻花问柳?
莫不是那日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妆儿居然一个楼子一个楼子的寻他去了!
这妮子,难道她不知道那些地方,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进去的地方吗?
想起红绸与罗琼,梦连溪摸了摸鼻子,貌似那种地方妆儿进的不少,似乎有些游刃有余了。
“太子殿下,现在该如何是好?”
小横子瞧瞧抹了把汗,心道:小姐呐,咱能不闹腾了吗?
瞄了瞄面色有些黑的太子,他心里头那个急啊——三天了,三天了,太子憋了三天的火气,别的都撒在他身上哇!
“你着人去打探一下,乔公子现在何处,速速来报!”
“是!”
梦连溪心中恨的那个牙痒痒啊,乔书剑啊乔书剑,何时你也如此脆弱了,居然这般经不住打击?
观花楼!
这是帝都最后一家大的青楼了。
一袭男装的红妆抬头看了看那雕花大字,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字迹很是眼熟。
“公子,里面请!”
一位穿着青色衣衫的女子见着她站在门口处,走至她身边,举止不浮华,反有大家之风。
红妆心下惊疑,难道这观花楼的女子皆是这般吗?
窈窕之姿,沉鱼之容,闭月之貌,是男子心中不可多得的娇人儿。怎么看起来,不似别家那般风尘俗气?
“姑娘,请恕在下冒昧一问……”
“公子可是想寻乔公子?”
“呃?”红妆诧异颔首。
“那么,请随奴家来,公子已等候多时!”
这句话,红妆心中了然几点:一是乔哥哥早知她会来,恐怕一早便在此处等她了;二是这家名为观花楼的秦楼楚馆,这背后的大老板,怕是非他莫属;这其三嘛,眼前的女子脚步轻盈,分明身怀绝技……
乔哥哥,他这是什么意思?
红妆不知,但是知道,今日这一趟,是势在必行了。
雅间内,乔书剑斜躺在华贵的躺椅上,正闭目养神。
“看来,红妆此行倒是白来了。乔哥哥过得如此舒适,倒是我白担心了!”
初见门,便见到如此这样一个他,连奔多个青楼的怒气顿时无处撒,皆撒在他身上了。
乔书剑只觉好笑,起身而坐,“妆儿,可是生气了?”
生气么?是有点,更多是不自在!
进了那么多家青楼,被那么多女子笑嘻嘻的上下乱吃豆腐,谁能高兴的来?
“那倒没有!”
她放下手中的剑,为防不测,她皆是随身带着剑的。
“不知妆儿前来,所为何事?”
明知她的来意的,却还是想要听她亲口说出。
偏偏红妆不如他的意,有意与他为难,“本来是有事的,不过现在无事了!”
确实是无事,瞧他满面红光,哪里像个病人的模样?亏她来之前还想了诸多劝词,劝他戒了这酒瘾。不想,人家根本不需要她来劝!
乔书剑倒也不在意,环顾四周,“妆儿,对这里,有何感想?”
红妆回想着一路上走来的姑娘,想了想,“艳而不俗,娇而不媚,千姿百态,各有千秋!当真是妙人儿!”
“哈哈哈,她们能得妆儿如此高评,不定怎么高兴?”
“不知妆儿可愿意指点一二她们的琴艺?”
“我的琴艺皆是你所教,论起来,你算是我的师父,这教的话,理应你来教,为何将我拖进来?”
这五年来,红妆的琴艺早已无人能及,帝都所有未出阁的大家小姐无一不想与之一较高下,却在听到她的琴音时,羞愧而走,至此封琴不弹。
“妆儿,如今天下皆知,你的琴音只因天上才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我来教,岂不是误人子弟?”
“况且,你问问她们,可愿意我来教?”
那些姑娘们一个个聚集在门外,伸着脑袋,似在凑热闹。听到公子如此说,一个个纷纷摇头,丝毫不给乔书剑面子。
红妆倒是吃惊,她以为这里的姑娘们皆是他的下属……
“这般吃惊做什么?”
乔书剑对于她的反应倒是觉得好笑。他看起来是那般严肃的主子吗?
“我以为,这里是你的地盘?”
挑眉,好奇,“谁说不是?”
红妆愣住,这似乎是有些出乎她的料想啊!
“那她们怎么?”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们怎么会如此没大没小。在她认知的世界里,主子与下属之间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就好像父子之间,毕恭毕敬,从无嘻哈之说。
“妆儿,不是什么组织都需要那样严肃的氛围,你瞧瞧她们,一个个的都快爬到我头上了。可我却是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好。她们都是有思想的人,我觉得无需禁锢住她们的思想,那样对于她们来说,岂不是太过不公平?”
这番话,她曾经听过的。
那是出自溪哥哥的口。
曾经,那人笑着和她说,其实他并不喜欢朝堂上这种氛围,太过死板,毫无生气。每个人都板着一张脸,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让人倒足了胃口。
他说,他喜欢轻松的氛围,大家名义上为主仆,实地里却是真心相待的朋友,无需作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做真正的自我,那该多好!只是,这样一个世道,怕是很难实现。
他说,他要倾尽毕生之力达到那样一个理想的世界!
想来,他们不愧是最好的朋友,做的事,说的话皆那般相似……
乔书剑睨着她淡淡失神的眸子,心知他的话令她想起了某人说过的话。
也是,他们皆是同一人所教,这些思路能够相似,其实很正常。
曾经,他们皆是由一个奇女子教导,她所传授的知识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她口中描述的世界也是他们无法想象的。可他们却发过誓,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为天下百姓营造那样一个国泰民安的盛世,让所有的人都居有所定!
然而,他没有想到,倒是自己离开了他,先食言了。
这时,刚刚那个领着她进来的粉衣女子上前,扶着她的手,笑的大方得体,“姑娘,实不相瞒,我们这里的姐妹皆是为家人抛弃的可怜女子,本以为这一生也就如此黯淡过了,没想到遇到公子了,他告诉我们,人生而平等,无分贵贱。不管被谁抛弃,要做到的首先是自己得看得起自己。如果我们都看不起自己了,别人又怎会看得起我们?”
“这里的一切皆是姐妹们靠着自己的努力赚来的,而公子从来不勉强我们做自己不愿意做之事……得遇这样的主子,是我们的福气!”
她言辞恳切,可以听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尊敬着乔书剑,也可见乔哥哥是真心待她们的!
忽然想起一句话:爱花之人,必是惜花之人!
懂得惜花必定心存仁厚,否则又怎会心生慈悲之心,善待与她们呢?
红妆瞧着那些女子,或妖娆,或清雅,或忧郁,或热情……那些皆是她们的本性使然。在这样一个女子地位低下的世道,她们靠着自己过上了如今的生活,这里面何尝没有他的功劳?
原来,这五年来,他一直与他们同在!
起初,她还担心,会因着这空缺的五年,磨灭他们之间的情谊。现在想来,却是她庸人自扰了!
此刻,红妆的心态倒也平静了,端起往日的态度,与他话起家常来。
“乔哥哥,一别五年,不知这五年你是如何度过的?”
乔书剑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看到她这样子,倒是笑了,小妮子,想不到这接受的程度还是蛮快的嘛!
就那么几句话,居然能够猜得到他内心所想!
幼时刚见到她时,他便知,这个小妹妹不简单。如今长成这般,倒是让他一个男子自愧不如了。
“妆儿,你大可不必为他操心,这五年来,他过的可是风生水起。整日留恋温柔乡,以天为盖地为庐,日子当真是逍遥。哪像我,每日里累的像狗似的!”
门外,传来了梦连溪特有的低沉的声音。
听到这魔音,红妆直觉想要躲藏。
奈何这里也就那般大,怎么躲怕是都躲不过的。而他也早已瞄到了她,若是跑了,回宫了只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是以,她强自压下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乖乖的坐在那里。
“连溪,你这牢头看的也太紧了吧,她才来了多久,你就追来了?”
梦连溪进门,径自坐于红妆身边,不以为然的盯着那厢笑的邪魅的男子,“你小子,现在长能耐了啊,这青楼里都有你的据点了!”
“好说,好说,我纵然狡兔三窟,不是也没逃过你的耳目吗?”
两人相视而笑,大有一笑泯恩仇之感。
“还不让你的人都撤了,这么围着,你以为这里是杂耍,谁都能来看热闹?”
梦连溪最不爱被女人围着了,感觉怪怪的。当然,红妆是例外!
乔书剑知晓他的脾性,挥了挥手,“衣儿,带着她们去玩吧,这里不用人候着了!”
在场的女子,哪个不是精明之人,知道这来人能够不声不响的进入这里,怕是身份非同一般。
瞧着主子毫不避讳的样子,对于他的身份皆心知肚明了。
他们之间隐隐浮动着暗涌,众人抿着嘴偷笑离开。
乔府门外。
孟璃悦左看右看,“乔伯,你不是说,太子殿下来了吗?人呢?”
乔伯也摸着头,“刚刚还在这儿的,怎么人都不见了?”
“去看看红妆小姐在不在府中!”
孟璃悦想了想,这溪儿多半是冲着妆儿来的,只有她才会让他这般冲动,不顾一切从宫里跑出来。
“禀夫人,小姐不在房中。可要小的派人寻找?”
孟璃悦摆了摆手,“不必!”
孩子们的事,还是由着他们自己解决的好!
一眨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什么事情都能自己做主了。而他们这些做爹娘的,渐渐年迈,是时候放手了。
观花楼。
“你小子,这五年逍遥的很啊,留劳资一个人在帝都累死累活,你也不嫌害臊啊?”
梦连溪抱着腿团坐着,抓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丢。
啧啧,根本毫无形象可言。
乔书剑一脸嫌弃的瞪着他,“你堂堂一国太子,如此粗鲁,也不怕贻笑大方?”
他砸吧砸吧嘴,“这里是你的地盘,还怕谁笑了去?何况,你的地盘就是我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还顾忌这顾忌那,活着还累不累啊?”
……
乔书剑与红妆皆无语。
这叫嘛呀!
这特么也忒无耻了吧?居然还有人能够无耻的光明磊落,让人丝毫不觉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