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童音在他耳边响起。没有害怕,有的只是好奇。
是的,好奇。
大大的眼睛里,清澈见底,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告诉你是谁?”
他转动着眸子,沉寂多年的心,此刻居然有种想要开玩笑的冲动。
“那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才不上当呢,别以为她年纪小,就看不出对方眼中的算计。
这些年来,就算是被他训练,也训练出来了。
说到这里,梦连溪忍不住嘲笑她,“既然看出来了,怎么还是拜师了?”
“是不是到底没经受得住诱惑,答应了他的那件事?”
红妆坐在摇摇椅上,转头,瞪了他一眼,“我是那样的人吗?”
“唉,说到底,我就是可怜他的遭遇才会答应拜师的!”
她怎么会想到,那样奇怪的一个人,身上居然会发生那么悲惨的事?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那点儿同情心泛滥成灾了?”
梦连溪瞧出她情绪的低落,故意打趣她。
“还不都是那个行堑做的怪?”
“对了,他现在如何了?”
他弹了弹手指,语气凉凉的说,“那一日,他将子萱下葬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开口。眼下,正在天牢里待着呢!”
“天牢?总觉得哪里并非安全之地!”
“你这小妮子,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那天牢是普通的民间大牢么?那可是进去容易,出去难!”
他的手拉扯着她的小脸,存心作弄她——总归是见不得她情绪如此低落的模样。
“有那么神奇?”
他只是抬了抬眉,红妆便举手投降。
好吧,她似乎是忘了一件事,这天牢,当初的设计人貌似是眼前这位,难怪她的话让他如此神情。
“没想到,这男人虽然手段狠了点,倒也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
梦连溪似有感慨的说着。
看了眼红妆,见她眼中露出不赞同之色,不想多做解释:“接着说吧!”
红妆的眼神渐渐的变得悠远,声音中也夹杂着一丝沉重。
眼前的景象有些怪异,一个白发老者与一个十岁小娃,正相互瞪着眼睛,一眨不眨的。
“小丫头,我们说好了,你要是眨眼了,就要答应我的条件!”
“老爷爷,我要是没眨眼,那你就撤了你的阵法,让我离开!”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不错不错,居然知道是我的阵法困住了你。小丫头,你如果不拜我为师,当真是可惜了你的天分!”
“老爷爷,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我总觉得,常年躲在这里了此残生的人,这本事应该不会太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拜师,你说是吧?”
这样的话,谁能不生气?
他猛地一转轮子,一掌击在墙上,眼神阴鸷,“小丫头,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红妆一脸无惧的看着他,“你若是要杀我,那一掌也不会是打在墙上了。”
“只是,我很好奇,您的功夫并不低,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困?”他一脸嗤笑,“你觉得这天下什么地方藏身最为隐秘,又不易被人察觉呢?”
当然是皇宫。
先不说这皇宫的守卫是如何的森严,就是这地方也是大的离谱,若真想藏个人,就算是将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怕是也不容易找得到。
“既然如此,为何寻这样一个枯井呢?”
“我想,依着您的手段,若是真想扮作谁,只怕并非难事吧?”
这一点红妆有些想不通,这里四周都是药草,其中有毒的居多。她想,眼前这个人定是常年与毒物为伍,一个会毒的人,想来医术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既然如此,易容术便是他们最基本的傍身术。
“你瞧老夫这双腿,如果不找个隐秘点的地方,你觉得我能藏得了多久?”
“小丫头,老夫觉得你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再加上你天资聪颖,若是拜老夫为师的话,那么老夫愿意将一身的本领尽数传授给你,到时候这天下怕是没有人是你的敌手了!”
“这就是你刚刚的条件?”
红妆干脆双手环臂,倚靠在墙壁上,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娃娃。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十岁的孩子!”
她耸肩,“我的确不是十岁。因为我已经十一岁了!”
一时之间,他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十岁与十一岁,一岁之差而已,会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知道,如果有了眼前这个不可爱的女娃子陪着他,他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寂寞。
红妆,自然是在他的眼中看出了他的想法。
“我不会答应你的!”
“为什么?”
“跟着我学不好吗?”
“我不喜欢整天与毒物为伍,还有,我对医术并没有兴趣!”
那老人明显是不开心了,“学这些不仅能够悬壶济世,还能够给让你不爽的人下毒玩玩……”
“人命关天的事,岂能说玩就玩的?”
“我告诉你,如果你想要在这里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的话,恐怕到时候没好果子吃的人是你!”
她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忘了告诉你,我身边多的是人医道精湛。你那点医术,我恐怕还真是看不上眼……”
这话,说的还真是不客气。
“你这小女娃,说话还真是不地道。不过,算了,既然你不想做我的徒弟,我也不强求,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可好?”
红妆找了一处地方坐下,“聊什么?”
“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她眉一挑,“想用哀兵政策来说服我?”
“你会被说服吗?”
“视情况而定!”
老人笑笑,仰起头,似乎是在想从何处说起。
算起来,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本名鬼圣,那时候已经是声名鹊起,是江湖之上响当当的毒王圣手。
说起来,他能够学到这一身高深的毒术,也算是一种奇遇了。
年轻的时候,他本是村里最穷的人,可他却偏偏爱上了村里最美丽的女子。她叫小雪,是村长的掌上明珠。小雪呢,对他也是同样的深情。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的爱情不被女子家中接受。
是以,他们偷偷相会,时间长达两年之久。
可某一天,小雪哭着来找他。
原来,她的父亲已经将她许配给了某个官员的公子。听说那个公子是个花花公子,身边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
他自然不能看着心爱的女子落入狼手。于是,私奔成了他们最好的归宿。
只是,他们这种没钱没势的人,怎么能逃得了村长的追捕呢?
他们跑了几天几夜,早已经是精疲力竭。终于,在一处悬崖边上被围堵了。
“鬼郎,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一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
小雪对于眼前的形势,没有丝毫的惧怕。
在她看来,能与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她,也算不枉此生了。
“小雪,你跟着这个穷光蛋,能有什么幸福?张家二公子虽然花了一点,可你嫁过去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父也能跟着沾点光!”
听着她父亲这样没人性的话,小雪痛心疾首。
“爹,我是您的女儿,为什么你只想着高官厚禄,升官发财,却从来不顾及女儿的终身幸福呢?”
“张家二公子岂止是花心吗?死在他手中的女孩子不计其数,却无人敢将他怎么样。不就是倚仗着他父亲的权势吗?难道你不担心女儿也和其他女子一样,死于非命吗?”
“何况,我是真心爱着鬼郎的,为什么您不成全我们呢?”
他父亲随即冷起脸,“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张二公子,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小雪顿时心灰意冷。
“如果爹不能同意我们生在一起,那我们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好!”
“雪儿,能有你这样的妻子,我夫复何求?今天,我们不能同生,但求同死。黄泉路上,我们结伴相走,也不会寂寞!”
他们二人当真众人的面,双双跳崖轻生。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却发现身边的小雪早已断了气息。
“啊……”这一刻,本性纯良的他,心中涌起一分不甘心。
他一直本份做人,不过是爱了一个女子,却得到这样的下场——他满身是伤,小雪香消玉殒。
这样的结局,不是他乐意看到的。
可他的命是小雪用命换来的,他不可以死。如果他死了,如何报仇?
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发现这里是个山洞,似乎没有任何出口。他瘫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砸着地面,却不想突然从地面蹦出来一个铁盒子……
诧异之余,他打开铁盒子,发现里面居然是一本武功秘笈还有一本毒经!
他不是懂功夫之人,却也知道眼前的东西可能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
本不想与人相争,到头来,却被人逼到如此境地。他无法说服自己继续忍下去,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他怎么会放弃?
想起小雪,他不禁心生暴戾之气——这个仇,他一定得报。
可练功谈何容易?
十年时光,弹指一挥。
那时候的他,无论是功夫还是毒术,皆可以称得上是天下第一。
出道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十年前围堵他们的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此事,引起众多江湖人士的不满。他们联合起来,一起讨伐他……
对于那些所谓正义之士的举动,他嗤之以鼻——何谓正?何谓邪?他不过是替心爱的女子报仇而已,难道这也惹着他们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神功初成,他们想要来找死,他不介意成全他们……
如此一来,他便成了江湖中人眼中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成了人人追杀的目标。
毒术,便是在生死关头扬名天下的!
常言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些人是主动上来纠缠他的,那么就算他狠辣一点又如何?
毒王圣手一名,由此而来。
因着心中带着对小雪的爱,他未曾再娶。如此过了十多年,直至他遇到了行堑,让他变成如今这般的罪魁祸首!
人至中年,总会觉得异常的寂寞无趣。而他,早已对杀戮之事生厌,想着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孤独终老。却不想,这一切都被他给毁了。
那一日,他看到受伤很重的他倒在他每日出门必经之路上。起初,他怀疑过这个人的动机,想过让他自生自灭的。却因为他口中喃喃而语的话,硬生生的止了步子。
萱儿!
听起来是一个女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