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这样能够保持多久。当时的我,那么坏心,你肯定不知道,我在偷偷的看你。”
梦连溪就那么坐在床前,静静地说着话。那感觉,就好像她没有睡着,正竖着耳朵。聆听着他的碎碎念。
此刻的他,多么想看到她跳起来,挑眉看他,一副嫌弃的模样,“你怎么这么多话?”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出声吩咐站在门外的小横子,“给我准备笔墨纸砚!”
小横子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两只小短腿健步如飞,跟兔子似的,“是,奴才马上来!”
似乎是感受到主子的心情稍稍变好了,他这连带着也跟着高兴起来了。
他一直伺候着梦连溪,对于他的心情总是能够拿捏得很好。平日里,他看似清淡冷漠,能够冷静的处理着任何事情。但只要事关红妆小姐,一向平静的他总是能够变得暴躁,此刻的他,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平静。
嗯,这是好事!
片刻之后,他拿来笔墨纸砚,探了个头,看到坐在床边的梦连溪,小声地问,“殿下,东西给您准备好了,不知道您现在要不要用?”
“嗯,拿过来吧!”
小横子立马屁颠屁颠的送了过来,轻轻的放在桌子上,“那个,主子,我就先给您放在这儿了。您要是还有什么吩咐,对着门外说一下,我立刻就会进来的!”
“小横子,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放心,本太子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下去做事吧!”
梦连溪略微无奈的看着小横子,他表现的有那么差劲吗?
虽然说每一次她一出事,他的心情就会变得糟糕,可这一次他都已经明显的克制了,怎么这小子还是这么敏感?
“嗯,奴才就在门外候着!”
“去吧!”
他走到桌案后,铺平着宣纸,点了点墨汁,看向床边的人儿,想了想,下笔。
苍劲有力的笔迹跃然纸上:缘非缘,是非曲折总相连,数尽心中无限事,独卿令人不思眠;今生缘,你我相爱到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刚刚看着她苍白的睡颜,整颗心,忽然就尘埃落定了。他想,不管结果如何,这辈子他的心里只会有她一个人。她生,他生,她死他也死。这个主意早在她中噬心蛊之后便想好了。
到时候,责任,孝心,在他心中都不算什么。
她那么怕黑,他怎么舍得她一个人走?
若是上天垂怜,能够留住她,那么他将会用余生来补偿她,补偿过去忽略的一切。
御书房里。
齐淑云进来之时,看到满地都是书,几乎连落脚之处都没有。
由于某人一直正在追回曾经的娘子,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红妆发生的事情,他当真是不知道的。
他抬眼所及之处,是两个正埋在书堆里的人,顿时夸张的叫出来,“哇塞,你们两个也太拼了吧?居然都这么认真?你们让我这不爱读书的人情何以堪?”
“瞧瞧,这满地的书本,还让不让站了?”
好吧,小的时候,一帮人里面,就属他读书最为懒散了。这么多年了,或许性格有些变了,但不爱读书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齐淑云,再大呼小叫的,门在那边,请自便!”
梦连溪头也不抬,直接下达逐客令。
他顿时垮下脸,“这么多天不见我,你们都不想我吗?”
“不想!”
这话是乔书剑说的。
“呃,你们俩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后知后觉的家伙,进来废话了这么久,居然现在才发现?
梦连溪终于舍得抬头,目光无奈的落在某人身上,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还知道过来?还真是难为你了呢!”
齐淑云一听这口气,不得了,情况不太妙。瞧,语气都酸溜溜的。
也是他不够仔细,若是再留神一点的话,就会发现,梦连溪的眉宇之间藏着一丝抹不开的焦虑。
“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乔书剑也从书堆里抬头,“别嘻嘻哈哈的,红妆出事了!”
闻言,齐淑云立马跳了起来。
“什么什么?”
“怎么又出事儿了啊?”
“唉,不是我说,梦连溪你这太子殿下是怎么当的,怎么自从我回来,都听说多少回她出事了?”
某人一开口,就咋咋呼呼的,偏偏每句话还都砸在了梦连溪的心上。
乔书剑瞧着某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个劲儿的使眼色,可某人就好像瞎了一般,愣是没看到。
“咳咳,咳咳……”
“齐淑云,你少说几句,不会变成哑巴!”
某个人终于发现了梦连溪的脸色不对了,连忙闭嘴。走过去的时候,险些被书绊倒……
“报应!”
“怎么没有摔死你!”
梦连溪坐在那里听到声音,抬头时,看到他有些狼狈的模样,掀起一抹淡淡的笑。
“你还真是狠毒,我摔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梦连溪,你这是心里极度扭曲了是吧?”
某人吊儿郎当的跑过去,翻了翻他身边的医书,“怎么?有什么发现没有?”
“这么多医书,就算是一目十行恐怕三天三夜也看不完……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能够看完,万一里面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怎么办?”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这样是无用功,那么红妆又有多少时日可以拖着?”
“而且我听说,这种蛊毒极其霸道,就算是解了,怕是这辈子也废了。你要做好准备,她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淑云,你少说一点……”
乔书剑听着这孩子的话,突然有种将他那张破嘴堵起来的冲动。
难道他没长眼睛吗?某人的脸色已经相当的难看了,他居然还在还这里挑战他的极限?
乔书剑自顾的埋首在书堆里,简直不敢直视他的下场。这个时候,梦连溪的心情是最为差劲的,他居然还敢这样做?
梦连溪呢,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他的眼神有那么一丝阴暗的气息。没想到,他竟然附和的点头,声音里还带着不难听出来的挫败感。
那天,他的话,无论是乔书剑亦或者是齐淑云,都难以忘记。
犹其是他说话的表情,明明是那么的绝望,他们听着都感觉动容不已,他的脸上却无波无澜,仿佛说那些话的人不是他。
他说,相识幼时,那是最灿烂无忧的时光。在美好的年华里邂逅了一生想要相知相伴的人,那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每个人一出生,都是带着带着使命的,而他的使命是对这个家国,是对整个孟国百姓的责任,他无可逃避。所以,当这样的重担压在肩上时,势必要有所牺牲。可他从未想过要牺牲红妆来成全所谓的家国天下。可到头来。她还是被他所累!
从他懂事以来,看到的都是爹娘相亲相爱的场面,或许偶有争执,却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感情。有人说,感情就像酒,时间越久越醇。这话不假,他在爹娘身上看到了这样的坚守。而这样的坚守亦是他梦寐以求的。有那样出色的爹娘,纵使重担压身,他也不觉得惧怕,只会更加勇往直前。走在这条路上,是压抑的,事事小心,处处留意,生怕有什么不到之处。无疑,他是累的。而红妆却是累极之后的调心剂,看一眼,便觉得神清气爽;再看一眼,似乎疲惫尽消。
他说,这样的红妆他怎么舍得放手呢?
看向乔书剑,眼神之中带着歉疚,带着坚定,声音那么轻柔,却一字一句皆砸在他们的心上。
他说,这辈子他最为对不起的人便是乔书剑。身为兄弟,他本该相让,而不是争相抢夺。可天下之大,他可以让出所有,唯有红妆,是他心头之恋,是无法相让的。恨也好,怨也罢,他与红妆这辈子都注定了不死不休。她是他体内的肋骨,若是被抽走,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想起儿时,他总是将小小的她护在羽翼之下,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却还是让她受到别人的重伤,有了那样一份自卑感,这是他的错。是他不够关心在意她,才会让人有机可趁,才会让那样负面的情绪占据着她的脑海。后来,她渐渐走出了自卑,不再有那样畏惧的想法,却又中了噬心蛊,又成了她想要退却的借口。
半年,那是他人生之中最为漫长的半年。日日看着她,却不能靠近她,看着她一日比一日痛苦,而他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当真是生不如死。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远远的陪着她。没事,她痛,他陪她一起痛;她难受,他陪她一起难受……说好的祸福与共,怎可食言?
现在,她蛊毒复发,昏迷不醒。甚至以后都不会再有昏迷的时候。
不要紧,有他在,他会陪着她,等她醒来。他知道,她醒来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没关系,他可以对不起天下人,只要对得起她就好了。她若不醒,他便陪着她一起沉睡。人生在世,总要放纵几次。他,不可能一直为他人而活!
他说,相爱十年,他们之间的感情超出所有,更超出生死。这之间,他给她的太少了,如今补回来,为时不晚。他想要在两人可以相守的日子里不留遗憾,哪怕她是昏迷不醒的!
那一天,他做了一个相当疯狂的决定!
“父皇,我想要与红妆成亲,恳请父皇下旨让我们完婚!”
朝堂之上,梦连溪穿着一身正红朝服,双膝下跪,鹰眸坚定的看着上座的男人。
自从红妆昏迷以来,他一直不曾上朝,贴着照料着她。唯恐别人有何人不适之处,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今日早朝,他的出现本就令人诧异,此刻提出的要求更加令人吃惊。
在场的人皆知道,红妆小姐在擒获逆贼之时出事了,至今昏迷不醒。据说,连京城第一公子都无法让她醒来。这让一些名门小姐又生出了一份心思来……
嫁给当今天子,将来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是帝妃。何况,梦氏有祖训,一生之中只能娶一个妻子。如若当真嫁了这样的男子,那该是怎样的殊荣?
可,今时今日,梦连溪的话却让在场所有的人的梦破碎。
只因,他们的太子殿下,宁可娶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也不要他们活蹦乱跳的女儿!
“溪儿,父皇希望你再考虑……”
“不必考虑!父皇,儿臣心意已决,一生只想要娶一个妻子,除了红妆,儿臣不想要任何女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冲撞于梦琉年。那么没有礼貌,那么大逆不道……却无人敢责怪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