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儿,你只要乖乖静养半个月,我一定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到时候,你想怎么你闹,都随你!只是现在不行,你的身子在恢复期间,容不得一丝情绪的波动……”
“就算是为了我,暂且收了你的好奇心,好吗?”
她呆呆的看着元清,为什么心里会有种想哭的感觉?
为什么,只是睡了一个月,她会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那么那么的陌生,那么那么的让人觉得绝望?
“好,我会乖乖的静养!”
最后的最后,她选择了妥协!
她一定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哪怕那是一件她难以接受的事情!
半个月,弹指之间,一晃就过去了!
这半月以来,梦连诗很乖的吃药,休息,休息,吃药!最奇怪的是,她没有再因为药苦而闹,只是蹙着眉,一口吞下。
那模样,看的元清心中甚是难受!
月天擎已经离开四十多日了,这些天以来,是他掌管着整个月国,因为那是月天擎临死之前对他的托付。
于情于理,他都不可以拒绝!
他们夫妇欠他一条命,他这么多,也难报万一!
这一天,梦连诗照例吃了药,却在元清收拾药碗时,第一次开口,“你答应我的事,应该兑现了吧?”
元清的身子一僵,这是半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开口,却说的如此令他心里如此堵得慌的话!
诗儿,我不过是想要我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能够再多一点儿,再多一点儿就好!
这样的心愿,难道你都不愿意成全吗?
“你穿好衣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届时,你什么都会清楚!”
梦连诗听了,只是静静的下床,去了隔壁的更衣间,半刻之后,她穿着一袭素衣出现在了元清的眼中。
“可以给我挽一个发髻吗?”
她静静的坐在铜镜前,语气平静,似是无意说着。
这话听在元清耳中,却宛若天籁,“好!”
“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见他,你也换了这身衣服吧!第一次祭拜,总要穿的正式!”
握着梳篦的大手,不由得一顿,随即恢复正常。
早该猜到的,不是吗?她那般聪明,怎么会猜想不到?
所以,这段时间,其实她不是在和他闹别扭,而是在生她自己的气?
“傻丫头,有什么气,你可以冲着我来发,为什么要憋在心里生自己的气?这样很伤身的,知道吗?”
隐忍多日的泪,因为他这句心疼她的话而落下。
她转身抱着他的劲腰,眼泪一个劲儿的落下,“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么傻?”
“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他!”
“我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甚至没有与他说过几句话,他怎么就那么傻?”
元清只是抱着她,静静聆听她的话,心中何尝好过!
佛语有言:生亦何欢,死亦何哉!
人生在世,谁人可以不死?只是这死,或成佛涅槃,或成魔堕落!
元清深知她心里的痛,轻拍她的小脑袋,“诗儿,悠悠因果皆随缘。它告诉我们,世间的事瞬息万变,它的开始到结局,都是因为一个缘字而来。有缘而结合,无缘而离别!我知道你一时之间不一定能够看得开,所以我给你时间!”
梦连诗手下用力,紧紧的抱着他,好像抱着求生的浮木。
“子安,我一直都认为爱很细微。我什么都不说,你却都懂!”
“所以,我们一起去看他吧!”
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表情,许久之后,静静颔首。
时下正值初春,春色盎然,满山花争艳,戏蝶翩舞,鸳鸯正缠绵。碧水悠悠绕山峦,柳叶千千春风翻。绿野千里,又是满园桃花开,万物回春新芽伸尘埃。细雨如针,点点缠琼楼,清风如梦,段段揉年华。青山依旧常驻,绿水任是东长流,只是桃花再现,却负了韶华。
皇陵处,静静矗立着一座崭新的陵寝,雄伟高大,透着一丝霸气。
千千柳叶下,站着一双穿着白衣的人儿,有男子指着那座高大的陵寝,对着身边的女子语调温和,“诗儿,他就睡在那儿!”
梦连诗颤着脚步,一步一步的挪过去,脚下一软,跪倒在地,眼前浮现的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他邪魅的笑,她冷情的讽……
那不过是数月之前的事情,没想到,几月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竟是一座冰冷的陵寝,她甚至,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到!
“月天擎,你这个笨蛋,傻子,为什么要这么傻,难道你不知道吗?你不在我的心里,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不值得!”
“你这么做是要我永远记得你吗?不,我不会的,我一定不会记得你的……”
“你那么费尽心机治好我的病,只是为了让我这么难过吗?你我明明是萍水相逢,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你堂堂帝王之尊,何以你要为了我而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身后,传来元清那似乎永远淡静的声音,“这里不过是他的衣冠冢,他的尸体并不在此处!”
“为什么?”
她眨了眨眼,不太明白元清这么做的目的。
“临终之前,他曾嘱托过我,他一生其实最爱逍遥,这一辈子已经被禁锢了,不想在身后还永远困在这里!”
“可不论如何,他是月国的皇帝,于情于理都该埋葬于此。是以,我将他的尸体偷了出来,葬于他想要长眠之处!”
“这里,不过是个掩人耳目之处!”
“那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她睡了一个多月之后,脑子似乎变的不好使了!
“诗儿,难道你还猜不出来,他走了这么久,月国还能够这么平静,是为什么?如今,这月国的主人是谁,依着你的聪明,当真想不到吗?”
元清走到她身边,扶起她,替她拂去衣衫上的尘埃,“之前从不知道,他的心眼居然也如此多,竟然当真将这月国交付于我,还真是看得起我!”
这字里行间,何尝没有英雄惜英雄之意?
“带我去看看他吧!”
“他生前我没有给我好脸色,如今他给我重生的机会,自是要去好好看看他的!”
有些遗憾,会伴随着一生的!
元清拉着她走到陵寝的后面,手下启动一处按钮,眼前便出现一个洞口,“进去吧!”
里面一片漆黑,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夜明珠照明。梦连诗瞧着这里的一切,并不像是短期之内修筑的。
“这里?”
“月国有个不成文的习俗,皇室族人在弱冠之年便要备好陵寝,就是为了防止有朝一日忽然薨逝,临时建筑陵寝,既耗费时日,又劳民伤财!不过,这本该是上一个皇帝的,只是他已非帝王,这里自然不是他能够安葬之处了!”
她皱眉,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规定!
二十岁便建陵,是咒自己早点死吗?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在这里,这是习俗,我们既然不能够理解,做到淡然也就是了,何必一副嫌弃的模样?”
“若是主人在这里,怕是要拂袖而去,斥责你的不礼貌了!”
“你明知我不是此意,何苦嘲笑我?”
“子安,我只是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不现实了,一个多月之前,我还病入膏肓,几乎陷入绝望之中……”
她抚摸着冰冷的墙壁,悠悠一叹,“我只是感慨世事无常,这才多久,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化!我还记得他张扬跋扈的模样,现在说没就没了,我多少还是有些难以承受的!”
“有时候想一想,真的很奇妙。我与他本该是两个天南地北之人,却偏偏认识了!我本就做好了死的打算,偏偏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救我之人……”
心口处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不适感,她摸了摸那里,那是他的心。
她不知道,一个人的情到底得有多深,才会舍得将自己的心交于另一个人,然后自己长埋地下,成为枯骨,与地相融!
“诗儿,这便是缘!”
“其实,那一日,他去找你之时,应该告知你,他已知这寒鸦毒的解法吧!应该是他提出了你难以接受的条件,才让你如此愤慨!”
两人边走边谈,她的目光有些许悠远,思绪转到了那一日他来找她之时。
她依稀记得,当时她的态度似乎不太好……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她一定会对他好一点,哪怕多一些笑容,多一份和气!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她一定在他作出决定之时,先了结自己的性命。因为她宁可自己去死,也不要别人用他的性命来换——那样的深情厚谊,是她偿还不起的!
“子安,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他要这么做?”
元清摇头,“诗儿,我不是神,我亦是人,不可能事事都能够想的全面。我只是他有隐退之意,却不知他有求死之念!”
“我是怎样的人,若要换心才可救你,我只会用自己的心,绝不可能用他人的!”
“月天擎是早有准备,从他带走陆离的那一刻,甚至更早,他就在谋划。我在想,或许陆离的真面目带给他的冲击力也是不小的吧。至于能够救你,应该说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吧!”
“如今,他已然魂归,一切是非都随着他的死而消散!我虽然不知道你此刻心中所想,却也知道我们需要分别一段时日了!”
“只是,诗儿,你是我的妻,这辈子也只会是你一人拥有这个身份!所以,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也会等你!”
这也是他为何会成全月天擎的心愿,将他的尸体葬于山川河流之间!
有一种痛,回转经年,久消不散,只能靠时间慢慢愈合,纵然会结痂,触摸之时却不会再觉得疼!
梦连诗的心里涌起一股感动,他知道的,他一直都明白她心中所想。
他更加清楚,她不是知恩不图报之人。
他们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绕过一道又一道,约摸一个时辰后,他问她,“累吗?”
她摇头不语。
累,怎会不累?
只是这种累,她逃不掉!
“前面应该就快到了,你再忍忍吧!”
“我没事的!”
她是真的没事,有事的是她的心。身子就算再劳累,也会有休息的时候,可是心累呢?拿什么来让它消去疲累!
“又逞强!”
“你的身体大病初愈,本该是卧床静养的时候,如今带着你出来奔波已属不该,你若还逞强,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
现在提及月天擎,心中涌起的一种繁复的情愫。
那个人,本该在他们生活之外,却又融入了他们之间,让他近不得,远不得!
“我是真的没事。子安,你不必如此草木皆兵,我的身子我自己还不清楚吗?还是快些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