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然正在和老邵先生说话，听见林语菲进来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朝着林语菲看过来。
看着老邵先生还算精神的模样，林语菲真心实意地松了一口气，笑着走过去：“老邵先生，您醒啦。”
老邵先生轻轻抬了抬手，面上露出了点笑容，但由于还插着鼻饲管和气管，没办法发出声音。
谢宁然握着老邵先生的另一只手，看着林语菲：“我也觉得很惊喜。既然老邵先生这么努力，我们是不是要给点奖励呀？”
林语菲嘴角一抽——奖励？什么奖励？老邵先生又不是小孩子，况且这是在医院啊，你情况好转了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谢宁然该不会是幼教出身半路去学了中医吧？那中医的准入门槛真是太低了！
只是林语菲的视线落在老邵先生的脸上时，她心中的那些吐槽又全都消失了。 老邵先生笑得眉眼弯弯，显然也是很认同谢宁然的话的。
沉默了一下，林语菲问：“你想给老邵先生什么奖励？”
谢宁然笑呵呵地说：“给老邵先生一个权力，让他选择要不要拔掉这些管子呀。”
林语菲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但是看了眼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老邵先生，努力深呼吸一下，对谢宁然招了招手，让她先出来。
谢宁然轻轻拍了拍老邵先生的手，高高兴兴地和林语菲一起离开了病房。
林语菲一直带着谢宁然到了病房走廊的楼梯口，压抑着怒火说：“谢医生，我不知道你对老邵先生的健康状况了解多少，但是你也看过病程，应该知道气管插管和鼻饲管都是今天凌晨才刚刚插上的，插管确实会让患者难受，但是贸然取下插管，却会影响患者的生命安全！你怎么能当着患者的面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呢！”
谢宁然点了点头，认真地听完了林语菲的话之后，才说：“林医生，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们现在面对的并不是普通患者，而是老邵先生啊。你觉得，以老邵先生的理智，他在做出任何一个决定的同时，会没有事先完备的分析吗？”
林语菲皱起眉头，显然并不赞同谢宁然的话：“老邵先生对于医学并不了解，所以才要我们这些医生为他们制定诊疗计划！你这样把选择权交给患者，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万一出了事故，你拍拍屁股就走了，我们怎么办？”
面对林语菲堪称严厉的指责，谢宁然反而是抿嘴一笑：“这是你的心里话了吧。”
林语菲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谢宁然柔声安慰她：“你压力太大了，什么事故不事故的，别说老邵先生不会做出危及自身的决定，就是会，最终的决定权不是还在我们手上吗？”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欺骗患者了？”昨晚没休息好导致的头痛、饿了一天导致的胃痛、被邵振尧威胁的憋屈、强行被塞了一位“指导专家”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林语菲冷笑着说，“哦，我差点忘了，大忽悠是你们中医的传统吧？我告诉你，这是省医，在这里工作的都是经过严谨训练、有医德的医生，可不兴你们走江湖那套！你要是想忽悠患者，行，出门左转派出所，没人拦着你！你不要在这里败坏省医的名声！”
谢宁然从昨天晚上就知道林语菲迟早要闹这一场，这个姑娘看上去文静又理智的，但看她敢和邵振尧呛声的模样就知道，这明显是个从小到大都被宠着、在学校里又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天之骄女，这样的人，可能会审时度势忍一时，但是绝不会忍一世。
谢宁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高兴，神情柔和而包容，就像在看一个发脾气的孩子：“你觉得和病人家属谈话，也是在忽悠他们吗？”
林语菲深吸一口气，反问道：“你现在是在和病人家属谈话吗？”
谢宁然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就看见秦勇站在走廊的门边，正探头探脑地往她们这儿看，立即停了话头，笑着问：“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秦勇有些尴尬得笑了笑，晃了晃手机：“我外卖到了，我下去拿一下，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们继续，继续。”说完，秦勇螃蟹步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一溜烟就下了楼梯。
林语菲还是第一次在医院里发火，也有些尴尬，看了眼神情依旧的谢宁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泄气，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那个，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我们做医生的，最好还是不要欺骗患者比较好。”
谢宁然点了点头：“以后不会了。”
见人家这么温柔宽容，林语菲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刚才急了，不是故意要骂你的。”
谢宁然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这倒是要道歉的。你们西医实在太容易对中医抱有偏见了。你看，偏见其实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关于这一点，你也要改一改。”
林语菲眨了眨眼睛，沉默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实际上，她并不觉得自己对中医有什么偏见，说到底，祸起萧墙，祖国医学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要说它是没有问题的，林语菲并不相信。
谢宁然很自然地说：“哦对了，关于中药汤剂，你们医院并没有我想要的中药材，我用自己带的药材在外面熬好了带进来给老邵先生，同时，还请你开放你的账号密码给我，这样我才能录入医嘱。”顿了顿，谢宁然笑了笑，说，“不会让你背黑锅的。” 林语菲沉默地看了谢宁然一眼，虽然心里还有些不痛快，但他们科室里医生工作站的账号密码基本上都属于公开的秘密，有时候还会给实习生，让他们帮忙写写病程，所以并没有什么不能给的。
林语菲干脆利落地报了自己的账号密码，一转身，就看见秦勇拿着外卖盒子、以一种蹑手蹑脚、猥琐得不行的姿势从电梯里出来。 好在谢宁然并没有就此发表什么评论，也没看林语菲尴尬的表情，从楼梯下去了。
林语菲松了一口气，和秦勇前后脚走进科室，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刚才那是什么姿势啊，我刚在谢宁然面前夸了我们医院的医生，你要不要这么打我的脸？”
秦勇倍觉冤枉：“我这不是想尽量让你们不要注意到我吗？”
林语菲叹了口气，累觉不爱地坐在靠背椅上：“我是真搞不懂那些中医到底在想什么。”
秦勇和林语菲可不是一个组的，除非对方请教，否则他们也不会就患者的情况讨论什么，更何况谢宁然是直接向邵振尧负责的，秦勇自认没人能招惹那位煞神，并没有接话。
好在，林语菲也只是抱怨一句，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她的肚子被外卖的香味刺激得直叫唤，愤然起身：“不说了，我去觅食。” “去吧。”秦勇笑着摆了摆手，趁着得闲，埋头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