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舆论这种事情,远远没有邵振尧说出来的那么简单,林语菲听得就已经有点迷糊了,连忙说:“所有的事情你来安排,我全力配合。”
邵振尧笑着刮了刮她的下巴:“你全力配合啊……”
林语菲下意识想要往后跳,但刚刚有所动作,就牵拉到了腰上的肌肉,“嗷”的一声惨叫,整个人在瞬间都不敢动弹了。
邵振尧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上前扶着林语菲一点一点往藤椅那边挪动:“你呀,平日里也不是什么活泼的性子,怎么受了伤反而还更加不安生了?”
林语菲看了邵振尧一眼,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代偿懂吗?大师都是在备受压抑的年代产生的!” 邵振尧看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现在好点了吗?”
林语菲撑着腰坐了下来,随意地摆了摆手:“本来也没什么。对了,其实我昨天就想问你了,为什么你会答应帮忙?”
邵振尧也跟着坐在她的身边,笑着说:“答应帮忙什么?那个疯子的事情?”
林语菲点点头。
邵振尧说:“这件事如果就此完结,我当然是愿意的,既能保护你的名声,又能给那个疯子最好的处罚。一旦这件事曝光出去,总有人会刨根问底,我从来都不敢小看网络的力量。”
说得……好像他为自己付出了许多代价啊……林语菲有点心虚:“那你为什么还愿意答应?”就因为我答应了?
邵振尧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说:“但一件事如果不考虑感情因素的话,那么利益,就成了非常重要的一个影响因素。”其实他在面对林语菲的时候,说得客气了,在大多数时候,利益根本就是决定性因素才对。 林语菲表示不太明白:“你自己也说,这么做对你没什么好处……”
“对我是没什么好处。”邵振尧说,“但是你别忘了,我在医疗产业中也投资了不少,中、国的消费市场潜力巨大,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块巨大的医疗产业蛋糕,在日益紧绷的医患关系中,硬生生地被缩水。而你答应下要帮忙的事,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林语菲眨了眨眼睛,表示不是很明白。
这要是换做别的任何一个人,邵振尧都懒得再和他浪费一个字的力气,但是现在提出疑问的是林语菲……邵振尧只觉得,自家未婚妻简直太单纯了,果然以后要专门给她安排一个经纪人么。
邵振尧想了想,以更加简单易懂的方式说:“你看,以前医生的工作强度其实没有现在的医生那么大,但是以前的患者单纯,不会对医生的决定指手画脚甚至是讨价还价,医生的社会地位还是跟很高的。但是你看,随着医疗环境的日益恶化,医生考虑的就不仅仅是诊疗方案最优化,还有自身的利益,而患者获取医疗信息,尤其是错误的医疗信息的途径变多了,心眼多了,脾气大了,医生的社会地位直线下降不说,就连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都有可能遭到威胁。在这样的环境下,你发现了什么变化?”
“啊?我啊?”林语菲本来还在听邵振尧对比今昔呢,忽然被问了个问题,想了想,说,“我自己其实没什么感觉啦,日复一日都忙得跟狗似的。但是把去年来的实习生和三年前的实习生做个对比的话,还是能发现实习生的素质在降低。哦对了,说到这个,医学院每年的招考分数线也在降低,还有儿科医生和急诊医生的分数也降了,儿科去年整整将了二十分呢,吓死个人了!还有还有,现在保研的条件也变得宽松了,一部分采取的是配额制,也出现过矮个儿里面拔将军的情况。还有医学硕士甚至是医学博士改行的比例也在逐年增高,我是在医学杂志上看的,但具体是什么样的数据我忘记了……”
“我知道了。”邵振尧见林语菲说得都有点义愤填膺了,连忙制止她,“发生这种转变,医患关系的日益紧张,其实只是一个结果,但是在导致这个结果的原因我们都没办法解决的情况下,先对症下药,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个两个人是没办法改变医生生存环境恶劣的情况的,但是我们可以改变普罗大众对于医生、对于医疗的看法,让他们不至于一进入医院,就觉得自己是待宰的羔羊,是和医疗人员站在对立面的。对不对?”
林语菲的心情有些沉重:“对,但是也不对。你真的不用因为我,就一个劲儿地说医生有多么不容易的。害群之马总是有的,虽然是数量很少……”
邵振尧说:“医生这个群体中,害群之马当然还是比较少的,毕竟那么高的投入,有那个时间精力和金钱,去学点什么不好,要来当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医生?但是就我看来,真正让‘医生’这两个字日益走下神坛的,实在是医疗人员中的灰色人群。”
林语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邵振尧说:“所以,你要记住了,在采访的过程中,你所面对的,不仅仅是媒体和没有多少医疗知识的百姓,还有你的同行。”
林语菲瞬间就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整个人就像是被加塞了一把火在心里,又觉得火热温暖,又觉得激情涌动,恨不能仰天长啸一通才好,当天晚上也不复习了,在自己的微博上乱七八糟地写了一堆感言,第二天醒来一看,竟然收获了不少人的私信和点赞。
林语菲躺在床上,仰面拿着手机一条一条地回复,看着那些暖心励志的言辞,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语菲,今天早上去医院接爸,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邵振尧直接推门进来,随口问了一句。 林语菲手一滑,手机顿时就砸在了她的颧骨上,从脸上滑下来,林语菲心里惨叫一声,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边用力抓起滑落在枕头下面的手机,边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恼怒地看了邵振尧一眼:“敲门啊!”
邵振尧干脆推门进来,抱臂站在一边:“什么时候养成了躺在床上玩手机的习惯?你自己是医生,应该知道这样对眼睛不好。”
林语菲被反将一军,皱了皱鼻子,讪讪地不说话了。
邵振尧捏了一把她的脸,笑着没收了她的手机:“洗漱之后就下楼吃饭吧,阿姨今天做了水煎包和油条豆浆,都是你喜欢吃的。”
一听这个,林语菲的心都要化了——邵家阿姨做的水煎包和油条味道堪称一绝,但是由于这两样的热量实在太高,邵振尧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限制林语菲吃这个,今天难得又有口福,她可不能辜负阿姨的心意。没错,就是阿姨的心意,和邵振尧没一点关系!
林语菲手忙脚乱地把邵振尧从自己的房间推出去,乐呵呵地去卫生间洗漱完毕之后,考虑到今天还要去医院接老邵先生出院,就换了一套夹棉的运动套装,把头发梳成一个高马尾,就高高兴兴地下楼去了。
和邵振尧一起吃过了早餐,林语菲就在车库门口等着邵振尧把车开上来,两人一起去了省医。
邵振尧和林语菲到了省医的时候,林语菲不经意地看了眼时间,忽然一拍脑门:“哎呀,现在是查房的时间,不允许家属探视的,我们来太早了……”
邵振尧停好了车,笑着对她说:“来得不早,关于那个采访,还需要卞副院长一起配合。”
林语菲眨了眨眼睛,她离开省医的时候,对卞皓平其实不是那么恭敬,这其实是一件特别反叛、特别不守规矩的事情,时隔这么久,还要她去找卞皓平……不知道为什么,林语菲有点心虚:“我也要去吗?还是不要了吧……”
邵振尧绕到副驾驶座这边,打开车门,把她拉出来:“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林语菲无奈,半推半就地被他拉着往行政楼走去,边试图拖延时间:“哎……哎不是啊,卞副院长日理万机,万一他现在在手术呢?万一在开会呢?万一……”
“我昨天晚上和他约好了时间了。”邵振尧说,“而且,我觉得如果单纯从时间成本来说,我的时间,明显要比卞副院长的时间昂贵。我亲自过来找他,除非他正好遇上了人命关天的手术,不然,怎么着都该是我有优先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眼前这个酷帅狂霸拽的男人到底是谁!竟然敢在我们社会主义大本营中说这么腐朽资本主义的话!简直就是——帅呆了!
林语菲双眼冒星星地被他拉近了行政楼,两个人一起爬楼梯到了顶层,还没走到卞皓平的副院长办公室门口,就被院长秘书给拦住了:“小邵先生,林小姐,张院长请两位到他的办公室坐一坐。”
林语菲对于张立名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这会儿一听,他竟然想半路截胡卞皓平的客人,心里那点不满又增加了一点——不管卞皓平和心外怎么不对付,但他毕竟是德高望重的脑外专家,医德医术都是有目共睹的,林语菲尊重卞皓平,可不会尊重这个走行政空降的张立名。
邵振尧笑了笑,语气平淡地说:“好啊。”
林语菲有些不解地看了邵振尧一眼,见他神色自若,也就没说什么,跟着他一起拐去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秘书为他们推开办公室的门,林语菲就看见张立名坐在办公桌后面,而卞皓平,则坐在客座上,两人笑吟吟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