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青年看着林语菲、导游和葛远辰三个人狼狈的样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视线落在了军大衣大爷的身上。 军大衣大爷说:“这是我孙子。你们昨天见过了,我知道。”
林语菲是知道军大衣大爷的历史的,他的子女压根不可能为他留下什么孙子,也就是说这个孩子是捡来的了?她识相地没说什么,只是友好地冲那清秀青年笑了笑。
葛远辰是个人精,这会儿早就坐在床边和那清秀青年攀谈起来了。
林语菲三人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军大衣大爷就说:“既然你又过来了,就说明你起码读通了《伤寒》和《温病》,是不是?”
“是!”林语菲回答得斩钉截铁,等着即将到来的严格考察,谁知道军大衣大爷把话锋一转,说,“那《内经》呢?”
《内经》,《黄帝内经》的简称,不管是在学院派中医还是在民间中医的心中,它都是一本中医学的奠基之作。
太好了,这本书是我入门的时候读的呀。林语菲连忙说:“读过读过。”
军大衣大爷斜睨了林语菲一眼:“读过,你还把你自己照顾成这个样子?”
“……啊?”林语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有不敢招惹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把自己照顾得挺好啊。”
军大衣大爷冷笑一声,也不说话,直接蹲下来,抓住林语菲的一条小腿,沿着脾经往下一摸,没用多少力气往下一按——“嗷!”林语菲惨叫一声,要不是葛远辰眼疾手快扶住她,她估计能一下子摔在地上。但是那一下子实在是太刺激了,林语菲整条小腿都控制不住地小弧度颤抖起来,她用力按着自己的大腿,生理性的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说话间那种声泪俱下的效果简直了,“大爷啊,我做错什么了……”
军大衣大爷只是从林语菲走路的姿势看出来,她的左腿应该有过陈年旧疾,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自己也被林语菲的惨叫给吓一跳,这会儿再看她这么一个年轻女孩子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军大衣大爷难得也有点窘迫。
沉默了一会儿,军大衣大爷说:“你这脚,什么时候扭的?七岁?”
林语菲瞬间被震惊了:“就是七岁。大爷,你怎么知道?”
军大衣大爷嗤笑一声:“这有什么不好知道的?就和树有年轮一样,人身体里的每一寸骨头、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都有自己特定的信号,来告诉别人它过去的所有状态,只是看你能不能读懂这些信号罢了。”
林语菲听得星星眼:“我我我我……我想学!”
林语菲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的论调,谢宁然指引她进入中医这个大门,但是她本人更偏向于针灸,这种需要长时间进行大量基础练习的东西,还没等林语菲学会,谢宁然就离开了,因此,对于林语菲学习中医的整个过程来说,她其实就只是一个引路人而已。
之后林语菲遇上了杨冶和吕兴华,二者都是方剂的推崇者,这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林语菲对于脉学、对于方剂运用的理解和实践,但是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林语菲对于针灸和推拿的进一步认识和练习——很简单,人的时间就那么点,顾此失彼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在之后,林语菲在缙云山上体验了辟谷,也体验了道医的种种神奇之处,但是在体验中能学到的东西其实主要是在思想层面的,林语菲不能说在缙云山上她什么都没有学到,但起码,所有的治疗手段她都理解,但一点都不敢用,这也是无可辩驳的。
现在忽然有个人生经历充满了传奇性的军大衣大爷,不仅提出了一个神奇的人体信息理论,还两次对林语菲展示了他过人的本事,怎么能让林语菲不心驰神往?
军大衣大爷嗤笑了一声,看了眼清秀青年,说:“你不行。”见林语菲忍不住露出着急的表情,他又慢条斯理地说,“你跟着我孙子,让他先教你,只有他说你可以了,我才会再来教你。”
林语菲眨眨眼,觉得这样也可以接受——毕竟,哪有人家一拜师就马上能拜在掌门门下的道理嘛。
见林语菲老老实实地点头,军大衣大爷面上严厉的神情也稍微缓解了一下,再次看了眼坐在床上对着葛远辰笑得眉眼弯弯的清秀青年,说:“山娃,过来帮这位小姐把脚治一下。”
清秀青年——现在应该叫他山娃了——连忙答应一声,从床上下来,直接走到林语菲身边,对林语菲鞠了一躬,说:“我要为你治脚了,如果很痛,请一定忍住。”
林语菲还以为他要说“如果很痛,可以叫出来”,没想到他说的是“请一定忍住”,在他蹲下去的时候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我我我我……不能叫是有什么讲究吗?”
山娃奇怪地看了林语菲一眼,老老实实地说:“很吵。”
卧槽……很吵是什么鬼?林语菲还来不及吐槽,只觉得之前被军大衣大爷按过的地方忽然被放上了一根微凉的手指,下意识就开始酝酿尖叫了。
只是林语菲这一声尖叫还没有出口,山娃的手就已经拿开了,他皱眉看了林语菲一眼,转身对军大衣大爷说:“爷爷,她这个伤时间太久了,我要用热毛巾和药油把地方先孵一下。”
军大衣大爷看着他的时候,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慈爱的老爷爷,笑着点点头,说话的声音更是柔和了好几度:“好,去吧。”
林语菲和葛远辰同时抖了抖。
山娃很快就拿了毛巾和自制的药油回来,把毛巾扔进大概有七十多摄氏度的热水中,飞快地拧了一把,又将药油均匀地揉进毛巾中,山娃把毛巾用力盖在林语菲的小腿上的时候,林语菲小声地倒抽一口冷气。
山娃蹲在地上按着毛巾,沉默了一会儿,问:“七岁的时候,你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一句话,让林语菲所有的面部表情都消失了,房间中一时陷入了怪异的安静中。
山娃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对吗?”
林语菲无声地摇了摇头,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七岁的时候,我妈因为我爸屡次出轨,但是她又没钱去对付小三,就在家里闹得很难看。我当时还小,依稀记得我是想要去劝架的,但是被我妈推了一把,我崴了脚,好像还挺严重的,可是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我被抱回了房间,我痛得一直哭,亲戚以为我是为了爸爸妈妈的事情在哭,没有人注意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对,直到第二天,我脚肿得像个馒头,我爸才终于抱着我去了医院。”
顿了顿,林语菲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淡淡地说:“只是崴了脚嘛,小孩子又恢复得特别快,我妈没觉得这有什么,第二天就把我送到学校去上课了。我的脚还是很痛,但又不能不去上厕所,小朋友之间推搡什么的实在太正常了,我的脚还没有好全之前,在上厕所的是被同学推了一下,又崴了一次,这一次,医生严格命令我要在家休息到脚全好了才能去上课,我妈这才把我留在家里。只是她到底是不耐烦照顾孩子的,我在家里走去吃饭、去上厕所,也都是自己干,后来脚是不会疼了,但不能长时间穿高跟鞋,我想,肯定有那一次的原因吧。”
林语菲说的时候,语气非常平静,不管是葛远辰还是山娃或者是军大衣大爷,每个人听了都有种压抑的心疼和愤怒,林语菲长得好,七岁的时候肯定更是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就这么一个萌娃,竟然还有人这么忽视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