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挑了挑眉,轻哼一声,对于打击小朋友的举动没有兴趣,看了眼暴雨和小妹,对柴凌宇道:“看样子,我在云雾中看见的人影就是这些人。现在弄明白了,你是想把他们赶回去呢,还是想不管他们?”
柴凌宇有些迟疑。
春姬现在的摸样,显然已经是记忆融合完毕的了,而且看母蛊的架势,力量应该被春姬吸收得差不多了……
楚尊忽然开口:“要跟着也可以,我们只接受一个。”
冷慕皱眉,就听见楚尊继续道:“那个什么暴雨是吧,你跟着我们吧。”
柴凌宇和冷慕都惊讶地看着它。这个女人,分明就是千百年前的春姬女王在世的摸样,为什么楚尊能这么毫无芥蒂地接受她?
楚尊说完,就以一种强势得不容反驳的姿态站在冷慕肩膀上,补上一句:“我现在就要看见你们的人离开云中路。别忘了把马车带走。”姐妹花被一只猫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给刺激到了,刚想跳着脚骂,就被小妹拉着转身就走。
三个人一辆马车,很快在楚尊的视线中,被浓浓的云雾包围了。
云雾中,隐约还能听见姐妹花的抱怨:“小妹姐姐,干嘛不让我们留下来啊?”“就是,万一暴雨姐姐受欺负了怎么办?”“那个冷慕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暴雨安安静静地垂手站立,看不清面上的表情,只是周身那种温婉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楚尊拍拍冷慕的肩膀,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柴凌宇转身,吩咐车夫原路返回,然后掀开帘子,请暴雨先上车。
冷慕占据了一个角落的位置,柴凌宇坐在她对面,暴雨就只好挨着墙壁坐。
好在马车的内部空间还算宽敞,即使三个人坐着也不嫌拥挤。但是就这么眼观鼻鼻观心地相对而坐,渐渐的,一种尴尬的气氛就弥漫开来了。
楚尊舒舒服服地窝在冷慕的怀里睡大觉,却在冷慕的脑中叽叽咕咕不停地讲话:“我跟你说啊,我怀疑那个小妹才是真正拥有春姬的记忆的人。”
冷慕无语问苍天。
春姬那么体面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的?而且,小妹的母蛊身份,还是她亲自验过的。
楚尊道:“你还别不相信,我跟你分析分析。”
“你想啊,春姬那么聪明的一个女人,怎么会把自己赤裸裸地就暴露在别人的眼前呢?也许在你们将她给埋了之后,她的记忆确实落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但是记忆是可以转移的。母蛊对她有那么忠心,想要将‘春姬’和母蛊结合起来,根本就不是问题。”
冷慕: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春姬也不是母蛊?只是一个送来试探我们的弃子?
楚尊摇头,略带迟疑:“呃,我想应该不是的。春姬的记忆在她身上复苏了一点。你知道,只要进入了脑子的东西是不会消失的,也就是说,暴雨实际上拥有了春姬的一部分记忆,然后这种继承被‘春姬’强行终止了。”
冷慕:……
楚尊继续道:“人的记忆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我现在担心的是,暴雨究竟继承了春姬哪部分的记忆?要是好的,那没事。要是黑暗面,我们就要提防着了。”
柴凌宇看了眼楚尊和冷慕,嘴角带起温柔的微笑,转向暴雨,道:“算算时辰,现在已经接近午时,不如我们来用餐?”
冷慕赶紧点头:“那我们就不要在马车里吃饭了吧。刚刚买回来那么多好吃的,拎一块布到外面铺着我们边吃边聊呗?”
车夫恰巧在这时也停了下来,扬声道:“少爷,……小姐,云中路上有名的草甸就在附近。要不……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暴雨笑着点了点头,那种温婉的笑意让她那因为过于艳丽而显得有些凌厉刻薄的容颜都变得柔和了。
很快,马车夫驾车停了下来,柴凌宇率先掀开车帘,走出去。
冷慕和楚尊跟着下车,只一眼就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心魂。
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在云中路终年温和的阳光下,有些草叶子上甚至还带着晶莹的露珠。美好脆弱得让人心惊。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云,也就显得这一片几乎是一望无际的草地格外明朗动人。
到人脚踝的高度的草,柔软地随风轻轻晃动,间或夹杂着零星的花,各色各样的,看着就很舒服。
那是一种让人心旷神怡又带着无限期盼的美。
冷慕和车夫两个人从马车的暗格里取出来一条长长的布,在草地上铺开,然后她将楚尊放在最中间压着,一个人欢欢乐乐地跑回马车。
车里还有好多好多她买回来和柴凌宇挑选出来的好吃的呢。
能够在进城之前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地聚餐一次,那该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楚尊还有些晕乎乎地没有回过神来,它在云中路上,一天几乎十个时辰都在睡觉,一直都懒懒散散的。
就是这种懒散,让它没有充分意识到冷慕此时已经处于一种很是亢奋的状态。
她抱着一大堆的零食,跑到布边上,双手一松——“哗啦啦……”各色的油纸袋像下雨一样砸中了楚尊,然后用了不到片刻的时间,就把它那小身板给埋了起来。
完美的一个三角体,连楚尊那毛茸茸的大尾巴都给盖住了。
冷慕拉着柴凌宇坐下,车夫站在一边,也被冷慕不由分说地用力拽着坐下来,而一直温文尔雅笑容得体的暴雨,则没有得到冷慕的任何欢迎表现。
她也不在意,自己找了个位置坐好,笑着看着冷慕:“你似乎对我有一点意见?”
冷慕很是惊讶地看着她:“原来你也知道啊!”
楚尊“扑啦啦”声势浩大地从三角体的底部跳出来,炸着尾巴上的毛,怒瞪冷慕,“老子要是被闷死了……”
冷慕随手解开一个油纸袋,从里面掏出个什么东西就塞到楚尊嘴里,险些把它噎死。
看清那是什么之后,暴雨一声惊呼:“猫不能吃这个的!”
那是个酱料浓郁的鸭肝,也不知道经过了什么秘制的方法,竟显出黄金一般的色泽。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但是,这种酱料厚重的东西,以及鸭肝本身,都是不适合猫吃的。
它们体内没有消化这种东西的酶,再美味的食物要是消化不了,吃进去都跟毒药一样。
也亏得楚尊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冷慕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它抱起来,提着后退就在它背上死命拍拍拍。
楚尊呜呜咽咽地叫着,声音凄惨,好不容易才将半块压根吐出来,转身就狠狠地挠了冷慕一爪子。
冷慕也不在意,只是把它抱进自己怀里,满怀歉意:“抱歉抱歉,我忘了你是一只猫,我忘了你还有很多禁忌……”
“呸呸呸!”楚尊瞬间就想变成人形展示他那完美的肌肉去了,“老子就算是猫也是一只非同一般的猫!更何况老子还不是猫呢!你见过哪只猫背上长翅膀的?你见过哪只猫能像老子一样化形?而且还化形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潘安之貌石崇之才……”
冷慕面无表情地将那半块鸭肝重新塞进它的嘴里:“我们安静吃饭吧。”
暴雨捂着嘴笑:“你们的感情真好。”
冷慕和楚尊齐齐翻了个白眼,用鼻子出气,然后扭头,一副对对方相看两相厌的表情。
暴雨有些惊讶,视线落在柴凌宇身上,眼中的神情困惑又天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柴凌宇一向绅士精神十足,再说了,都已经让人家随行了总不好一路上给人家脸色看,于是也微微一笑:“那是他们之间的小游戏,暴雨……呃,暴雨小姐不用担心。”
车夫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吃饭,只是他的神情有些纠结。
因为,他拆开一包油纸袋,里面是几块零碎的千层酥,再拆开一包,里面是甜的腻人的桂花糖,再拆开一包,里面是蓬松如云雾的棉花糖……
到最后,他认命地抱着那一袋子千层酥努力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真是搞不懂女人啊,不是说吃饭吗?拿出来这么多零食算什么呢?
随着柴凌宇对她的称呼,暴雨轻轻地、含笑似嗔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无限的风情和挑逗,可云淡风轻得就好像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一样。
柴凌宇一激灵,他明白自己遇见传说中的狐狸精了。
春姬能够以一个女人的能力撑起古蛮国,不得不说,这跟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当时世界上最美艳的女人有很大的关系。
那种仿佛妖魅一样的诱惑力,再加上高高在上的女王身份,能够往当时无数的英雄豪杰甘心情愿为她驱策。
冷慕敏感地察觉了暴雨和柴凌宇之间的激流暗涌,抬手就把柴凌宇拉到自己身边,护食一般瞪着他。
柴凌宇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不知道为什么姑娘会叫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哦。”暴雨神情淡淡地整理了下头发,带出一阵不明显的香风,“实际上,并不知道我是谁。马戏团的人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把我捡回去的。他们觉得‘暴雨’这个名字很应景。我也认同其中的纪念意味。”
“暴雨的晚上?”冷慕脑中不自觉地冒出了连接凤来郡和洛州城的官道被泥石流冲毁的事情,“当时他们在哪里捡到你的?”
暴雨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似乎就在等着冷慕说这句话似的:“在官道上,洛州城之外的那个官道。”
冷慕一下子失去语言功能。
暴雨笑着继续道:“但是最近,我的记忆慢慢就开始恢复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扫过楚尊,清楚地看见那张总是半闭着的猫眼倏忽睁大了。
她笑得更欢乐了:“呐,你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吗?”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眼神放空,焦点落在冷慕和柴凌宇之间的空隙上。
装神弄鬼。冷慕撇了撇嘴:“你不会想说,你是古蛮国遗民的一员?我可没见过你。”
暴雨稍微低下头来浅笑:“实际上,你确实没有见过我。我是养蛊人,若非紧急事件,我是不能出蛊房的。”
冷慕轻轻地“嗯”了一声,到底听进去没听进去也不知道。
倒是楚尊被勾起了兴趣:“你在蛊房?你是蛮国的蛊师?还是只是训蛊人?”
这在古蛮国中,是非常讲究的两个名词,只是流传至今,知晓其中区别的人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