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将那伙人贩子抓住不久,宇文宪等人就追到了甘州。宇文宪有些鲁莽,竟一时对宇文邕行礼,一时间,宇文邕的身份暴露了,甘州百姓知道皇帝竟然亲自驾临甘州复弘农,纷纷前来跪拜。
身份暴露有利有弊,宇文邕亲民的名声大震,得百姓拥护,然而身份暴露也意味着随时都会有危险。是以,三日后,宇文邕便启程回长安。宇文宪押送那伙人贩子先返回长安府伊。
晗雪因为身子娇弱,在宫里的时候很少去与她的兄长们玩耍,如今难得与文翔为伴,不舍得离开他,文翔去哪,她也跟着去哪。
一天,晗雪在文翔房中看到一女子与文翔抱在一起哭的背影,那女人抱得文翔很紧,文翔似乎很难受一直挣扎着拍打那女人的肩背,然而那女人就是不愿意放开他。
晗雪一惊,以为文翔被女贩子给束缚住了,赶紧去找她父皇和皇叔。
宇文邕和宇文宪果然待人匆匆赶来将那俩人围住,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才放开文翔,文翔似乎被闷了很久,在一边猛地喘气。
宇文邕的部下将那女子押起来,那女子还八竿子摸不着头,对着他们大吼:“你们抓我干什么?!我抱抱我儿子有错吗?”
听到谢倾城大吼,文翔这才发觉他娘被人给绑起来了,顾不得呼吸不顺,急忙上前去阻拦,可因着说话不顺气,那几个侍卫不听他的,便将谢倾城押到了宇文邕和宇文宪面前来。
宇文邕看到谢倾城那张愤怒的脸时,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用审视的眼光看她,冷冷道:“你说你是文翔的亲娘?有什么证据?”
谢倾城见他对自己这般凶,有些恼怒:“他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难道还会有假?”
宇文邕脸上有过一丝疑惑,看向文翔,可文翔还在喘气,说不出话来解释。
这时晗雪从文翔身边站了出来,恶狠狠地指着谢倾城:“爹爹,我刚才见她勒着文翔哥哥,你看文翔哥哥现在都还没喘过气来,若是亲娘,怎么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
谢倾城听到这软糯糯的声音,看向那发声的小人儿,一时间呆了。那女娃长得清秀伶俐,大大的蓝紫色眼睛,秀鼻微挺,有几分草原女子的气质,而这指责人的模样和小时候的自己有得一比。
晗雪的话是有那么些道理,宇文邕点点头,方才的迟疑从脸上消失,立马叫人把还处在呆愣当中的谢倾城绑了起来,谢倾城也忘了挣扎反抗,只是视线未曾从晗雪身上离开,她就那么被护卫押了下去。
宇文邕似乎怕别人多看了他女儿两眼,尤其是那人还是拐带小孩的人贩子,可宇文邕却没有这么轻易的放下这件事。他还记得,这个女人懂得医术,还救过他一回,可她也知道了他身上的秘密。
他命不久矣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大周定当上下混乱,军营中也会恐慌,不利于他将来平定齐国。知道他这个秘密的人要么全心全意是他身边的人,要么得死。帝王之术,向来不能因小失大,如果杀她一个人能够让他的秘密得意保住,大周天下暂时安定,他只能牺牲她。
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女子,还救过他,他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谢倾城被关押起来,文翔呼吸顺当之后赶忙去找宇文邕解释,宇文邕起初有些信了,可花影当时也在一旁,她说:“有些人贩子会给被她拐来的孩子下蛊,使得那孩子对她言听计从,这种案例在江湖中可不少,况且那自称文翔母亲的女人还懂得医术,往往医术高明的人都懂得蛊。”
花影这么一说,宇文邕又有些动摇了,将这件事暂且放下,等查到足够的证据再说。
文翔气急败坏,大声辱骂宇文邕和花影,还将宇文邕和花影的身份也骂了出来:“你们救了我我很感激,我以为你是个好皇帝好皇后,原来你也目不识丁,我娘在同州救了多少人,你们居然说她是人贩子。”
晗雪也是护着她父皇母后的,顿时也和文翔吵了起来:“不许你骂我父皇!刚才那个女的是不是你亲生母亲,你是不是被她拐来的,滴血验亲不就知道了吗?”
“验亲就验亲,我害怕流那点血吗?哼!”文翔说罢,冷冷转身,看也不看那帮亲不帮理的晗雪一眼,然而他眼中却是满满的失望。
宇文邕同意了晗雪的提议,立马叫人准备了器皿和清水,并叫人又将谢倾城押了出来,取了谢倾城的一点儿血滴入碗中,便再要来取文翔的血。
晗雪怕文翔受苦,给他准备的是针而不是匕首,然而文翔生着晗雪的气不理她,竟上前去拔了护卫脚踝处插着的用来防身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小手上划了一道口子。
“文翔!你傻啊!”
谢倾城一声惊呼,她没想到文翔会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来。晗雪长大了嘴巴,赶紧叫人去准备止血的药和绷带。宇文邕和花影也震撼了,文翔那么小一个孩子,竟然能做出这般决绝的事来,宇文邕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当文翔的血滴进了碗中,许久,居然没有与谢倾城的血相融,一时间,文翔和谢倾城都不可置信起来。文翔首先上前去查看了那水,水中没有被动过手脚,他有些疑惑的看向谢倾城,谢倾城看到这一幕,也极其不平静,大吼起来:“不可能,你们一定在水里加了白术!”
挣扎着上前去查看那水中是不是被下了白术,然而文翔却摇了摇头平静地说:“娘亲,水中没有白术也没有被动过手脚。”
“不可能!不可能!”谢倾城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情绪极其不稳定,宇文邕见此,叫护卫将他押回去,可文翔却上前死死拉住那护卫,一边向宇文邕道:“我娘他不是人贩子!你们若是不放开她,那就将我一道关进去吧,我要和娘亲在一起!”
宇文邕点了头,他看得出来,谢倾城是在意文翔的。
宇文邕并没有将谢倾城关进牢狱,只是关在屋子里不准她出去,在房间外面加派了人手看着。
客房里,文翔紧紧抱着谢倾城:“娘亲,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是你的儿子,对不对?”
谢倾城点了点头,母子俩紧紧抱在一起,晚上蜷缩在同一张床上,和他们还在同州。
然而,这件事已经让谢倾城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一个又一个疑惑和谜团涌上心头。
“文翔,娘给你把把脉吧!”
“好。”
文翔伸出了手,谢倾城纤细手指覆在他的脉搏上,脉息平稳,没有任何遗传的病症,也没有什么从娘胎里带来的疾病,文翔从出生起几乎都没有生过病,一直很健康强壮。
她依然还记得,三年多前,她动了胎气,孩子可能保不住,可她不忍再失去孩子,便服用了那对身体和孩子伤害极大的药。当时乌拉劝过她,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孩子出生不是死婴就是病儿,然而文翔却无一点病症……
她不敢再往下想,可仍旧放在文翔小小的手腕上的手微微颤抖。
“娘亲,怎么了?”文翔见谢倾城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安,一把拽紧了谢倾城的手:“娘亲,你以后再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谢倾城回过神来,安慰着文翔:“睡吧,别多想。”
文翔乖乖的闭上了眼睛,窝在谢倾城怀里,贪婪的呼吸着属于他娘亲的气息。
他已经好久没有和娘亲一起睡了。
第二天起来,谢倾城病了,怕过给文翔,便叫人将文翔带离了她的屋子。
所谓医者难以自医,谢倾城的病连她自己开的药方也治不好,文翔的针灸也治不好,一直拖着,到了长安也还没有好。
晗雪一路上去找文翔,文翔因为谢倾城的事非常焦急,对她不理不睬,到了长安,晗雪便请求宇文邕把他的御用御用陈文给请去给谢倾城看病。
陈文给谢倾城号脉之后,回去回禀宇文邕的时候这样说:“谢姑娘体寒极其严重,不宜孕育孩子,看样子曾经应该流产过。”
宇文邕疑惑更深,花影也在场,只道:“她也可怜,不能生孩子便夺了别人的孩子来养。虽然有错,但也情有可原,皇上从轻发落吧!”
宇文邕点了点头,正要决定从轻发落谢倾城,这时侍卫匆忙来报:“皇上,不好了,文小公子好心去探望谢姑娘,可却哭着出来,脸上有巴掌印,额头还受了伤。”
宇文邕一阵恼怒:“朕才要从轻发落她,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来人,将她押进大牢,任何人都不得探视,尤其阻止文翔靠近她半步!”
牢房里,谢倾城发丝凌乱,双手却抓着牢房的柱子哭哭嚷嚷:“文翔,文翔怎么样了?你们放我出去,我要见我儿子!”
“你这个疯女人,你儿子那么小,你竟然下得了手,难怪不是亲生的!”狱卒嫌她吵闹,吼道。
“不,我没有想伤害文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谢倾城摇头解释,可她却说不出话来,她隐隐约约记得,似乎真的是她打了文翔巴掌,还推文翔去撞了桌角。
她渐渐停止了吵闹,无力地跪倒在牢房里,颓丧地哭泣起来。
谢倾城的举动惹恼了宇文邕,然而他只是把她关了起来,不准她见文翔,是怕文翔再受到伤害。宇文邕不知该如何处决谢倾城时,陈御医又给宇文邕传来了消息:“据老臣探知,那姑娘患有一种躁郁的症状,若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便会性情大变,连最爱的人也会伤害。皇上还记得吗?这种病状,皇后娘娘也曾患过,只是不知怎么这两年却莫名好了。”
陈文的话说得宇文邕心中微痛,颖儿之所以会患上那样的病,都是因为受了太多的刺激,其中很多都是他带给她的,两次小产,都是因为他保护不周,是她逼得她以死来让他深深铭记。
谢倾城,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罢了,那是谁让她精神失常的呢?也是因为流过产?也是因为遭到丈夫的辜负吗?
她们的遭遇,何其相似!
宇文邕深深地叹息,心下已经作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