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华清殿的时候,李娥姿已经醒来了,只觉头昏脑胀,浑身明明在发烫,但她却感觉到很冷,卷着被子瑟瑟发抖。眼睛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口中抱怨着:“夏荷去请刘旬怎么去了这么半天?冷死本宫了!”
几个宫女急忙往李娥姿室内搬来了好好几个暖炉,暖炉里头的火都烧得旺旺地,红红的火光透过暖炉映照在宫人的脸上,弄得宫人们汗水淋漓,狼狈不堪。
李娥姿终于盼到了,可惜来的却不是刘旬,而是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敢见的人,而且还是她害怕出现的人。
夏荷陪着苏蘅进来,之后随着其他搬暖炉的宫人站在一排,等候调遣。她看到了那几个好姐妹狼狈不堪,这么冷的天也能香汗淋漓,那藏在衣袖下的手瑟瑟发抖,勉强还看得出一些红色,眼睛又瞟到了寝宫里增加的暖炉,果然顿时也觉得冷意祛除,开始热了起来。
李娥姿有些惧怕地看了一眼向自己走过来的苏蘅,有些紧张地对还处在寝宫里的几个宫人道:“你们都出去吧!去烧水,本宫待会儿要沐浴!”
“诺!”几个宫人一齐行礼,然后才退了出去,唯夏荷还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神色怪异的李娥姿,还有很可疑的苏太医,这才关上了门出去。
宫人们一走,果然李娥姿原形毕露,也不顾自己带病在身,急急忙忙从榻上爬了下来,跪在地上,对着苏蘅练练磕头:“奴婢不知道安平王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求殿下恕罪!”
没错,苏蘅不是他的真名,他是西凉国的五皇子萧岩,去岁他的父皇驾崩,他的三皇兄萧岿即位,他受封安平王。
萧岩把华清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打量了一番,说道:“看来这些年你跟着他过得很好嘛!连国恨家仇都忘了!还记得你当初发过的誓言吗?若不能完成任务!下场是什么?”
李娥姿这些年都沉溺在了宇文邕的“宠爱”中,她喜欢上了夫妻之间那种琴瑟和鸣的感觉,她舍不得对宇文邕下手。
“奴婢自然没有忘!奴婢只是在寻一个好的时机。如今周国的大权握在宇文护手中,即使我们杀了宇文邕也无济于事,周国照样不能受损半分,没准还会助宇文护登上皇位,宇文护的野心可比宇文邕大多了,他是不会放过我们,也不会放过梁国。”李娥姿只好找借口。
“你没有忘就好!你的父母以在宇文泰发动的对江陵的战争中死去,父皇可怜你收你为义女,亲封你为郡主,你就是我萧家的人了,切不可忘恩负义!宇文邕和宇文护把我梁国当成了他们的子国,去岁扶持了我那懦弱的三哥做了梁国的皇帝,可笑我那三哥做什么都要听他们的,这口气他咽得下,本王可咽不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事无成,本王在皇宫里整天作画写诗也腻了,就想着来周国玩玩,顺便来看看你!顺便来帮帮你!”
他说出的理由太过冠冕堂皇,这哪里是来探望她的,明明是来监视她的!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从今以后,我会一直在长安陪你!对了,我以后叫苏蘅,不叫萧岩,知否?义妹?”萧岩故意把后面还有“义妹”两个字强调了,就是再次提醒她,她是梁国人,提醒她记住她的仇恨和誓言。
“奴婢记下了!”即使她被梁国皇上收作了义女,但在他梁国五皇子萧岩面前,她还是卑微得如草芥,即使他现在化名苏蘅。
萧岩笑了笑,把跪在地上的李娥姿抱回了床榻上,嘴上却还说:“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很轻。”
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娥姿怎会不知?萧岩是在提醒她,当年他是怎么对她这个义妹的。李娥姿在他怀里动也不敢乱动,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这个三皇子是个表里不一的人,表面上看中温润儒雅,又喜好作画写诗,可他最拿手的可是画春宫图,写淫诗。
李娥姿回到床上后,赶紧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因为她真的很冷,她生病了。
“把手伸出来!”萧岩对她用的是命令的口吻。
李娥姿不想伸手,但不得不伸。纤细白嫩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纤纤玉手白如凝脂,五指瘦削如葱根,保养得比当年还好。萧岩脑海中又浮现出些令人羞耻的画面,满眼含笑,对着她的纤纤玉手垂涎三尺。他的手搭上去,同样纤白得不像男人的手,哪里是给她把脉,明明是在占她便宜。他的手流连在她的手上,她的手又白又嫩滑,令他爱不释手,低下头,轻轻嗅了嗅她的玉手。
李娥姿被他调戏,一阵恼怒,抽出了自己的手,“三殿下请自重!”
萧岩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错!你来周宫这些年没长本事,到是长胆子了!连本殿下你都敢反抗?”
李娥姿又露出惊恐的神色,她忘不了他这个衣冠禽兽当年差点对她……那些启齿大辱她不会忘。
萧岩一把拉开她的被子,李娥姿蜷缩在一起,似在遮挡,她穿的是侍寝的衣裙,再怎么遮掩,都不能完全遮掩得住。
萧岩看着她,眼里满是“欣赏”,但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今日就放过你,不过你是躲不了的,我会经常出现在你的身边,你避无可避,你若是敢把消息泄露出去,死的不仅是我,还有你,还有宇文贇!”
“呵,我不会那么傻,何况宇文贇怎么样与我何干!他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罢了!”
“呵!看来你的确是不喜欢那个孩子,不如等我们利用完了他,我帮你解决了那个拖油瓶如何?”
“随你!”李娥姿在听到萧岩这样的话时,竟无一丝紧张和难过,她真心对宇文贇没有一点儿感情。
偏殿里,宇文贇已经回来了,第一时间就是想探知李娥姿的情况。外面的宫女说她昨夜喝了酒,在地上躺了一晚,还得了热冷病,如今请了御医再给她看病。也不知是什么驱使,宇文贇到壁洞里想看她一眼,结果看到的确实她在和别的男人暧昧,那个男人背对着他,他看不到他的长相,但他身上的官服很明显的是御医的衣服。母妃穿的还是昨晚那身暴露的衣裙,就那么让那个男人看。宇文贇一阵恼怒,突然为他的父皇感到不值起来,也为自己有这样一个母妃感到羞耻。
萧岩看了李娥姿一会儿,伸手抬了李娥姿的下巴,低头亲吻了她一番,才背着药箱很“潇洒”地走出了內室,到外室写了一份药方,打开了房门,把药方塞给了夏荷,然后又很“潇洒”地离开了华清殿。
夏荷赶紧随了他身后去了太医属取药,心中却道:“诊脉需要那么久吗?还不许人看见,他们到底在房内干什么?”但她一个奴婢,没必要管这么多,不然知道了些什么秘密的时候,就是她死期到的时候了。
李娥姿用被子狠狠地摩擦着自己的唇,眼泪却忍不住哗哗流下。
从她成为梁国郡主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再也做不回那个家中唯一的千金小姐,而是永远再不能抬得起头下贱丫鬟。从她发誓要找西魏的宇文家报仇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
她充作江陵的俘虏,因长相出色,被宇文泰看中,调在身边当贴身丫鬟,她本有许多下手的机会,但她太过胆小,第一次下手就被宇文泰发现了,但宇文泰宽宏大量,没有杀她,甚至还没有惩罚她,只道:“本将军攻占了江陵,想来你们江陵的百姓都会恨我入骨!但本将军也是没办法!如若有一天,本将军能一统天下,那么就不会再有战争,不会再有人因战乱而死。”
李娥姿当时就被宇文泰的那种气魄和宽容收收服了,从此不再谋害他,宇文泰还让她顺便照顾当时年幼的宇文邕,但后来宇文邕又被送去突厥做质子历练去了。后来梁国的人却催促她动手,她不得已才对宇文泰下了不易被察觉的慢性毒药,直到后来他毒发也没有人能查得出来。当然,查出来的人也治不了了。
后来宇文邕从突厥做质子回来,宇文泰又调她去伺候宇文邕,宇文泰病重之际,还将年长宇文邕八岁的她许给当时才十四岁的宇文邕做侧室,让她以后能享受荣华,有一个依靠,宇文泰这样做是为了弥补对她父母的愧疚,也是感谢她对他多年的照顾。
她和宇文邕成亲之前,梁国的人又传消息让她杀宇文邕,但那时十四岁的宇文邕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英武不凡,俊逸无双,待她又极好极尊重,把她当做了他唯一的知己,倾诉心中不快的对象,新婚那夜,她本拿来了匕首,却下不了手!宇文邕对她太过信任,而那夜正是他伤心的时候,他抱着她倾诉心中的苦楚,还在她面前孩子般地流了男儿泪,她不忍心再动手。
他们成亲不久,宇文泰就去世了,她很内疚,因为宇文泰的“病”是她一手做下的,而那时的宇文邕也对她如姐姐一般尊重爱护,她更内疚了,从那时起她就打算放弃报仇了。可后来她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宇文邕,之后她的奢求更多了,她不想他娶其他的女人,她想做他的正妻,她想他只爱她一个人,可当他告诉她,他在突厥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她的心就崩溃了,后来那个女人死了,他难过了很久,好不容易放下了,可他去齐国执行任务,又带回来了郑颖,她突然消失后,他还对她念念不忘。后来他登记为帝,给了她最高的位分,但不是皇后,后来后宫又来了好几个宇文护送来的女人,她不与她们一般见识,只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他还是对她宠爱有佳,只偶尔去其他女人那里,回来后他都告诉她他对那些女人只是逢场作戏。
可他对贺兰月儿也宠爱过,对郑颖也是那般宠爱,那不像对她的感情,他对她虽相敬如宾,他宠幸她时很认真,却没有情动,更多的也只是他在完成一个任务。他对她的更像是亲情,而不是爱情,而她对他却……
萧绎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阴影,可没想到梁国如今的皇上萧岿却对她不放心,他到是知道她的弱点,竟然派了萧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