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带着乔装了一番的颖儿离开了随国公府,随国公府的守卫似乎认识宇文邕,只行礼便让他们出去了,也不问他是怎么进府中的。而那两个丫鬟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就醒来了,发现主子不见了,惊慌失措地跑去报告给杨忠,杨忠也带着人找,结果到了大门的时候,守卫在杨忠耳边耳语了一番,杨忠便放下了心玹,不再出府去找人了。
宇文邕与颖儿则乘坐马车,一路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车内,颖儿因伤,一直伏在宇文邕的怀里,双手抱紧了他的脖颈,而宇文邕则动不得她的腰和背,只能任她抱着自己,却无以“回报”,只偶尔在她唇上偷香,以作“报答”。
马车颠簸,她伏在他的怀中倒也安稳,尽管车辆经过闹市区,但窗外的叫卖声也没有将她惊醒。她睡得很安稳,好像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过了。
马车外赶车的车夫则是那黑衣禁卫军所扮,低矮的草帽帽沿将他的脸遮掩住了,但那身形挺拔玉立,一看便不像是常年赶车之人。
终于,马车驶过闹市区,停在了城西一所民居小宅子面前。
宇文邕不忍心叫醒怀中睡得正香的人儿,在车上一直等她醒来,而车外的“车夫”已不知避去了哪里。
等她醒来,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从皇宫出来到城西也已经用了两个时辰,在宅子外面又等了她两个时辰,她醒来时西边已经被霞光染红,白日里刺目的太阳此时已变成了红着脸羞涩的大男孩悄悄地隐没在了西山天边的云海中。
“啊——天怎么黑了?”她睁开了美眸,看到车内的光线黯淡,差点看不清他,嘤咛了一声,“从宫里到城西这么远啊,我记得以前去寻你的时候骑着快马也不过半个时辰,怎么乘马车到这里就落日了呢?奇怪!”
宇文邕看着怀中傻傻的她竟然不知道马车已经停了两个时辰了,醒来还说这样的傻话,不禁点了点她的鼻尖,笑了起来,“傻瓜,所有人都在等你睡醒,等得连晚膳都准备好了。”
“啊?遭了遭了,让祖父祖母等了我这么久,我真是大不敬!”颖儿有些惊慌,像只受惊了的小鹿到处乱撞,却因为太黑而寻不到方向。
这时,车帘处有亮光出现,靠近了,有人掀开了车帘来,看着车中的人儿已经醒来,不禁笑了笑,“丫头,你总算睡醒了!”
颖儿听到熟悉的声音,灵机一动,借着亮光慢慢摸索着从宇文邕的怀中爬起来。
“祖父!”听得出,颖儿的声音是激动的,高兴的,身子差点不由自主地从车上直接跳了下来,幸好宇文邕拉住了她的手臂。
“哎——”郑国公也是高兴异常,应得很是响亮,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她唤他祖父了,在邺城那会儿,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的关系是父女,而这厢可好了,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唤他祖父了。
宇文邕扶了颖儿下了马车,立马就挡在了颖儿身前,只见郑老国公伸开了的双臂默默地放下了,还有些孩子气地说:“皇上说好了的不在老夫面前摆架子,这会儿都不允许老夫抱抱自己的外孙女了!”
宇文邕笑了笑,“祖父,颖儿她受了伤,经不起您的拥抱,就连我也不能抱!”宇文邕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也和颖儿一样叫郑老国公祖父。
郑老国公没有在乎宇文邕对自己称呼的变化,反而捉住了他那句“颖儿受伤了”惊慌不已。
“颖儿哪里受伤了?是谁打的,我帮你教训他!”郑国公越过宇文邕,在颖儿身前饶了一圈,硬是没有发现她的伤在哪里。
“好了,祖父,我饿了!”颖儿在祖父面前撒娇,挤出个楚楚可怜的模样。宇文邕看着她,哭笑不得。
“早就准备好了,可是祖父亲自下厨的,做的全是你喜欢吃的菜!”郑老国公说得眉飞色舞,好像自己有多大功劳似的。
颖儿一捂空空如也的还在哀嚎的肚子,看着郑老国公,眼里溢满了亮光:“祖父,你太好了,居然准备了我爱吃帝位菜,你不知道我受伤这几日,他们天天虐待我,逼我喝苦到了心里的药,还只给我喝粥……”颖儿越说越可怜,好像自己真的遭到了虐待。
“可是……你做的菜能吃吗?”撒完了娇,颖儿竟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让老国公面色憋屈,让宇文邕一阵汗颜。
“丫头,你不相信我?待会儿尝尝证明,老夫可是比以前更进步了!”
走进了院中,屋前都有照明的灯笼,朦朦胧胧中看得出这宅子虽不是很华丽,但看着也不是一般贫苦人家,还有几个下人理事,看来祢罗将他们安顿得很好。
客厅里,刘氏已经摆好了碗筷,见颖儿进来,有些激动地拉着颖儿,没有问她的伤势,倒是一开口就问:“颖儿,我知道你与烟儿感情不好,但你是从邺城过来的,可能告诉我她过得好不好!”
刘氏的话,颖儿早就能够接受了,郑烟与她的恩怨,她也早就忘了,刘氏尽管再不喜欢她,可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祖母,她张口就说:“祖母放心吧!郑烟她现在过得很好,她还是兰陵王唯一的正妃,还生了一双可爱的龙凤胎,兰陵王已经从边境回来了,一直陪着她哪儿也不去了。”
刘氏听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她过得好,我就放心了。”然而,她始终没有提颖儿受伤的事,颖儿心中虽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和回答她的问题。
“好了丫头,你们祖孙俩该吃饭了,吃完了再叙旧也不迟,还有丫头,你必须得好好尝尝我的手艺,我可不能白白受你的气。”郑老国公还真的抓住了颖儿方才怀疑他厨艺不精的话不放了。
“好的!”颖儿提起了筷子,目光扫视着饭桌上丰盛的美食,光看卖相,还没尝,就已经惊叹不已地看着郑老国公:“祖父,这真的是你做的?”
郑老国公已经自豪的扬起了头,“那当然!”花白的胡子一翘一桥翘,很似好玩。
“先别得意,还没尝味道呢!”
颖儿的一句话叫郑老的胡子翘不起来了。
颖儿拿着竹筷子,一道菜一道菜的试了,檀口轻嚼,表情还蛮享受的,只是唱到了一道水煮酸汤鱼的时候,她用勺子尝了一口鱼汤,微微皱了秀眉。
郑老刚刚还一脸得意的看着她一脸享受的表情,只是此番见她皱眉了,心里有一丝不安,急忙问道:“这道菜怎么了?”
颖儿因他一问,眉头皱得更紧了,悄悄斜了一只眼看到一脸难过帝的祖父,然后她突然笑了起来:“祖父的厨艺实在是太棒了!我全部都满意!”
郑老这才知道被这丫头骗了,哭笑不得。宇文邕看着这一对活宝祖孙,唇角也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尝完菜,颖儿安定了下来,却一直只吃她面前的叫花鸡,吃着吃着,眼泪竟然掉到了面前盛好的汤里头。
坐得理她较近的宇文邕眼尖的发现了颖儿的异样,忙问:“怎么了?怎么哭了?”郑老和刘氏也发现了,也担忧地望着她。
“这叫花鸡是恩铭哥哥最拿手的,以前我们俩偷偷在院子里自己烤,哥哥总会把鸡腿让给我,想想那时候真的很开心,可是哥哥再也回不来了。”颖儿的声音又哽咽了。
宇文邕,郑老国公,还有夫人刘氏都有些为难地看着颖儿难过,他们想把真相告诉她,可是恩铭那里又不让说,他们真的很矛盾。
“颖儿,不要难过,恩铭他会好好的,真的。”郑老的话看似安慰,可话语中蕴含着一些信息,只要认真分析便能发现,只是这对于颖儿来说,也只是一些安慰的话,她并未把其中的信息读出来。
郑老突然离开了客厅,厅内只剩下宇文邕,颖儿,刘氏三人,刘氏拿了自己的丝帕给颖儿擦了泪,她从没想过颖儿与恩铭的感情会那么深,而恩铭又何尝不是?只是,他知道他自己不能与颖儿在一起,但又不想他的出现给颖儿与宇文邕难堪,便选择了永远在她面前隐没。这样的人,一点儿也不像他们之前的儿子了。
宇文邕选择了一言不发,因为他是最清楚这件事情的人,而在颖儿的眼里,他是杀害郑恩铭的“凶手”,虽然她说过不该怪他,可是他们之间横了一个郑恩铭,总会添了些隔阂。
郑老国公又匆匆赶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条鞭子,颖儿一看到鞭子,就抱到了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隐没在暗处保护他们的人,看着这一幕,也于心不忍起来。他说过不会让她流泪,可如今她流泪了他却还狠心的不让她知道真相。他曾说过待活着回来便风风光光的迎娶她,然而时过境迁,她已是突厥的公主,大周未来的皇后,而他则是一个苟言产喘活下来,为了家族荣誉而活在黑暗中的人,他已经不配拥有她,也不配她为自己流泪。
宇文邕和郑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一言不发,或许她哭够了,就想得通了。只好走出了客厅,两人聊了起来。
“那条鞭子,是恩铭送给颖儿最后的礼物,在那场大火中,神举将军救了我们,而老夫也只带走了那条鞭子,那时老夫也以为恩铭已经…我们一家能活到现在,还都多谢了皇上。”
“呵…我不过也是个无能的傀儡皇帝罢了,连她也保护不了。或许她在突厥还要安全一点,等到我有能力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再把她娶回来,做我的皇后。”
“老夫相信会有那一日,只是你……不要让她等得太久。”
……
子夜时,马车又从城西慢慢地驶回了随国公府,马车驶得很慢,怕是惊扰到车内的人儿。
颖儿趴在宇文邕的怀里,虽没有再哭泣,但还在哽咽着,手中还拿着那条鞭子,瑟瑟发抖。
车外赶车的人竖着耳朵,只听到车内人的抽泣声,心痛无比,他做错了吗?
随国公府的送别宴会缺了主角,似乎也没有那么的欢乐了,宇文宪也没有几分高兴,虽知道她是被皇兄带走了,可是心里头还是有那么几分不爽。
而阿史那云陌,人家也没有回来,好像到哪儿去寻他的姑娘去了,毕竟明日便要回突厥了,定然要带着他的良人一起回去。
宇文邕下马车来,便抱着已经睡过去的颖儿回了那满是宇文护的人把守的客房,便去了宴会的客厅。
宴会本就为他们设的,此时已经人影绰绰,醉的人看不清来人是谁,醒的人看到了来人也不高兴。
宇文邕坐到了宇文宪的身边,看着他还在不停地往口中灌酒,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不把他放在眼里。
宇文邕抢了宇文宪的酒来饮,宇文宪也不理他,拿了另一桌的酒来饮,直到二人都醉意阑姗。
“四哥,为什么还不娶她?”
“我还不能。”
“混蛋,你要她等多久!”
“不知道。”
“我会回来帮你,但不是为了你!”
“……”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