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说母亲求成全,思佳人欲回突厥这一晚,宇文邕进了宗祠就没有出来,皇宫的灯火昏黄,御书房前,那抹宝蓝色的挺拔身影一直跪着,即使明明知道,他要求的人不在御书房中。
带领禁卫军巡夜的宇文神举巡夜从御书房前经过了好几次,仍然看到宇文宪还死心眼的跪在那里,他深知宇文宪的性子,不大目的,不会走人,深深叹了口气。这皇宫里能劝他的,除了皇上答应他所求之事,就只有一个人能劝他了。
神举巡夜到清静殿,抬步走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又走了出来。
姚太妃本来打算安歇了,可因宇文神举的到来而毫无睡意。
“连心,扶哀家去御书房。”叫完了。姚太妃才想起连心腿扭伤了,此时如何能扶她?
但姚氏这一声唤,连心一瘸一拐的跑来了,“太妃,怎么了?大晚上的要去御书房?那里,不是后宫女子能踏入的地方,依奴婢看,太妃您还是别去了,现在天晚了,夜里风冷,要是感染风寒了,奴婢无法向皇上和五公子交待。”
“连心,宪儿是不是入宫了?他为什么不来看哀家?”姚太妃问的肯定,根本就没有给连心说没有的机会,连心只好点了头:“殿下人好心好,见奴婢崴了脚,亲自送奴婢回宫。”
“那之后呢?”
“之后,应该回府了吧?”连心怕太妃再问,再问,今儿宇文宪泡在酒窖李酗酒的事只怕又要瞒不住了。
“宪儿现在还在皇宫,在御书房门口跪着。”姚太妃笃定地道。
宇文宪这孩子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如今她人老了,越来越离不开孩子在身边,对宇文宪也更加疼惜。宇文邕虽然对她好,甚至超过了太后,但也因此,让她心中觉得愧对太后,因此住在皇宫的每一日,她都不能安心。宇文宪和宇文邕从小在一起长大,兄弟情深她是看在眼里的,只是宪儿不明事理,之前投靠了突厥,虽然没做出什么对不起大周的事,但他得突厥可汗重用,又在突厥停留了那么久,如今突然回来,是君主都会暂时对他不放心。宇文邕虽然信任他,但如今也不得不试探他,不然也不会给了他高官厚禄却不给实权,还将自己留在宫里,以牵制宇文宪。
姚太妃也不管连心应不应,自己从床上怕了起来,连心见此,不得不上前帮她更衣,扶她出了清静殿。
冬天的夜里,果然冷飕飕的,外面的风很大,刚刚出门,连心就不得不取了两件披风,一件给姚太妃穿上,另一件则给自己穿上,准备扶着姚太妃走,姚太妃道:“多取一件,给宪儿。”
连心这才知道自己冷糊涂了,急忙进屋去另外去了一件,这才扶着姚太妃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御书房的那边,已经冷冷清清,除了看守的侍卫,就只有台阶上那抹宝蓝色的挺拔身影。逼近事自己的亲生儿子,姚太妃圆圆的就看到了,苍老的步子迈得快了许多。上前将披风给宇文宪穿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令宇文宪一愣,转身,更愣了:“母妃,你怎么来了,夜里风大,快回去。”瞥了一眼一边的连心,微怒道:“连心,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你怎么就扶母妃来了这里?”宇文宪说着,边将那穿在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继续给姚太妃穿上,一脸的心疼。
谁料姚太妃却一把将那披风脱了,不仅如此,连她身上原来的那件也脱了。
“母妃,你这是……”宇文宪着急了,连忙将披风捡起来,起了身,欲给母亲披上,姚太妃却伸出手拒绝:“你要是不起来,不随哀家离开,哀家就不穿这披风,受寒死了算了,免得太祖皇帝在底下孤单。”
宇文宪被母亲使小性子逼得无奈,只好妥协:“儿臣起还不行吗?”宇文宪一脸的憋屈,无奈的将披风给姚太妃披上,亲自送了姚太妃回清静殿。
宇文宪欲离开,姚太妃却拉住了他:“你还要去跪吗?”
“不,儿臣出宫。”
“你唬谁呢?皇宫早已宵禁,你出不去。”姚太妃深知儿子的心性,宇文宪的心思她猜得极准,令宇文宪很是无奈,感觉自己和母亲都有得纠缠。
“回不去也好,今晚就留在这,哀家有话和你说。”宇文宪的去留被姚太妃一句话就决定了,连心在一旁看着这对母子,又看了宇文宪一脸被打败的表情,暗自得意,虽然跛着脚,还是去小厨房给深夜谈话的这对母子煮了一碗热乎乎的银耳粥来,这才退下去,权当是宵夜了。
宇文宪将姚太妃扶上了床,用被子将其下半身盖着,才问:“母妃要和儿臣说什么。”
姚太妃眸子沉了沉,开口道:“宪儿,如今你也长大了,哀家知道你和皇上感情好,可是你也不能太任性了,不能事事都逼他,你也知道,他为着萨保专权的事已经烦透了心,你就少给他添堵。你们两打小一起长大,皇上这么做连哀家都看得出来他的用意,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他这是在保你。”
宇文宪被母亲的话说得一愣一愣,“母亲说得再清楚些。”
“你刚从突厥回来,若是皇上立马就给了你权力,自然会引得朝中有些人的不满,所以皇上才会给你大将军的称为却不给你实权。再者,长安的禁卫军,这是很重要的一份职务。你想想,如果有人要造反,取都城必定要从禁卫军下手,禁卫军可是都城的要领,若是都城有人起兵,远水解不了近火,远方的军队调动需要时间,这个时候发挥重用的就是禁卫军。这禁卫军要是投了起兵之人,都城就不保了。皇上能够让你管禁卫军,就是因为信任你。”
姚太妃分析得头头在理,宇文宪却还是钻牛角尖:“皇兄他没有让我管禁卫军,只是管操练。”
“儿子啊,你怎么在战场上聪明一世,现在就糊涂了呢?他这是要你先在禁卫军中树立军威。你想想,现在管理禁卫军的人是谁?侯龙恩啊,他是萨保的心腹,说明在这事上皇上的权力还是被萨保压制着,他就是因为信任你,不怕你和萨保联合一气,才给了你高于侯龙恩的职位,这样你在禁卫军中也不怕被侯龙恩压制。皇上也不能贸然撤了侯龙恩的职,这样怕引起萨保的怀疑。儿子啊,这些你可想明白?你皇兄他只是表面做出对你有所怀疑。一来是要考验你,二来就是做出假象,蒙蔽所有人的眼睛,让萨以为你们兄弟之间真的有了裂痕,萨保也对你更加信任,不会对你下手。”
姚太妃虽处在深宫,对朝政之事却了如指掌,一番话说得宇文宪如醍醐灌顶,顿时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耿耿于怀是天大的笑话,可是在另外一件事情上,母亲却是不知晓。
“母亲,孩儿知道了。”对于母亲的话,宇文宪不得不折服,母亲审时度势,不出门便可依据知晓的一些小事推知朝堂之大势,若是男子,肯定比朝中许多不明事理的大臣要能干得多。可是,感情之事,他又怎么能与母亲说。
要太妃看着宇文宪脸上的表情,知道还另有其事,想了想,脑中顿时明晰:“宪儿,你不要跟哀家说,你还念着突厥的那位公主吧?”
要太妃被掳至突厥,虽然是被软禁着,也是好吃好喝招待着,虽然出不了门,也打探到一些消息,说是宇文宪即将成为突厥的驸马什么的,起初她觉得没什么,也许是突厥的公主瞧上了宇文宪,强行要他留下,突厥可汗看中宇文宪的才能,也想将其留下,现在想想,能让宇文宪放心不下的,估计就是那位公主了。
见宇文宪沉默了,姚太妃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可是想象自己的儿子如今在朝堂上的处境,不容再被突厥的事所困扰,不然他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就算宇文邕颁布了圣旨也洗不清宇文宪的清白了。
“宪儿,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记住你现在是在周国长安,而不是突厥都城!”姚太妃语重心长地说。
宇文宪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他离开时,颖儿依偎在他的怀中,“我会和孩子一起等着你凯旋归来。”那时候,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仍然充满了情感。从突厥到洛阳之战,再到班师回朝回到长安,已经两个多月了,孩子也该出生了,他不在身边,她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很痛苦?
“宪儿,你听到哀家说话了吗?”姚太妃见宇文宪不在状态,又提醒道,“忘了她,忘了突厥,对谁都好!”
宇文宪缓缓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母亲:“母妃,若是她还怀着孩儿的骨肉,你还会这样说吗?”宇文宪知道,那孩子虽不是他的骨肉,但颖儿失忆前嘱咐自己不能将孩子的消息泄露,他答应了她。但他早已将那孩子当作他的亲子,他一样期盼着孩子出生,期盼着听那孩子叫自己一声父亲。
姚太妃一惊,生怕被人听到,压低了声音:“什么?宪儿你怎么就那么不分轻重呢?你们还没成婚,你怎么能对姑娘家做出那样的事,你实在是太糊涂了。”姚太妃欲哭无泪。这样的事,她眼里的宇文宪根本不可能干得出来,但偏偏从宇文宪嘴里说出来,她不想相信,也不得不信。
宇文宪见母亲第一次对自己露出失望的表情,见母亲因为自己的荒唐欲哭无泪我,不由得将母亲搂在了怀里:“母亲,你一直期待着儿臣能让您早日抱孙子,可儿臣除了公主,谁也不想娶,孙子或许已经有了,难道您就不想见见他,抱抱他吗?还有公主,她真的是个好女孩,您也不愿意接受吗?在突厥的那些日子,若不是公主让人照着,突厥人怎么让你过得那般舒心,皇兄又怎么能轻易的将你救出…”
宇文宪说了好多好话,只希望母亲能帮助自己。他这也是在利用母亲了,他知道母亲和皇兄感情也好,知道母亲急于想抱孙子,但凡母亲想的,能的,他都用上了,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好不孝,算计都算计到母亲身上了,只为皇兄能允许他回突厥,看看她,看看孩子,将他们接回来。
姚太妃见儿子这般,自己又忍不住迫切的想要见到孙子,狠了心肠,道:“母妃尽力。帮你在皇上面前说说话。”
宇文宪一听,母亲答应了,眼里的隐瞒一扫而光,马上变得神采奕奕起来,“多谢母妃成全。”
姚太妃看到自己这长不大的儿子,很是无奈,不知该怎么说他。但是,孙子有了,这是件恨值得高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