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警察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方沁抽了个空，给程少华发了短讯，推迟下午见面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警察离开，方沁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郑总躺在皮椅上，脸色苍白，整个人像被脱了一层皮。他一只手蒙着眼睛，疲累的姿态混杂着浓郁的烟味蔓延到整间屋子。
敲了三下门，眼见着郑总放下手，转头看向门口来，方沁才走了进去。余光瞥见茶几上那装满烟头的烟灰缸，她多走了两步，到落地窗前，将钢化玻璃支起来一个角，让空气流动进来，将聚集成团的烟气吹散。借着位置就近，她望着便衣警察进入路边停着的车离开，转身走到郑总对面的软皮沙发坐下。
“你来了？”
郑总强撑着从椅背上起身，试图端正地坐着，却双臂无力，撑不起沉重的身子，只得无奈地又倒回椅背上，望着虚空一点连连叹气。
“今天的事儿，你都听他们说了吗？”
“没听明白。”
“也不用太明白，连我都迷迷糊糊的，被谁捅了一刀都不知道。”
说起这话，郑总一脸的生无可恋。在圈内，他也算是个和事佬，和各家的关系都还不错，名声也不差。可为什么偏偏，就被人查了水表呢？还查的这么莫名其妙。
郑总苦笑连连，说道，“他们说咱们公司盗用了一笔工程款贿赂之前落马的一个厅长，现在来是取证确认，如果属实，咱们公司按例要接受处罚。严重的话，资产充公，公司就此申请破产处理。”
“破产处理？”方沁想不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皱着眉又问，“说盗用，总有盗用的名目，那是咱们公司接手的吗？”
郑总无力地点头，“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啊。咱们也就一年前接受过政府的一个投资项目，此后的项目，又哪里用得着跟他们打交道？我虽然没有大智慧，但也不至于傻到拿工程款去贿赂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吧？但偏偏，今天来了人，列举的项目，的的确确是咱们的。也就是年后被叫停的东城新区的一期工程。”
东城新区的一期工程，方沁有些印象。那个项目，是另一个小组接手的。当时因为不可抗因素，在东区施工的所有施工队都被迫停工。零创意和那工程的交易款，早就拿到登记在册了，怎么可能会被拿去贿赂？
稍微这么一想，方沁便觉得事情大有猫腻。
“当初接手这个项目的人应该有登记，郑总，咱们从头查一遍。警方过来取证也说明事情还没有定论，咱们找出来原因，自然就能够全身而退。”
经方沁这么一提醒，郑总恍然大悟，眼前的景象更犹如柳暗花明一般清晰。当即精神抖擞拍案而起，“你说得对！这事儿我非彻查清楚不可！零创意是我一手创办起来的，绝不可能看着它被人陷害而亡！”
郑总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说干就干。出了办公室，便连忙着急各组总监开大会。
望了望时间，方沁对李丽叮嘱了几句后，便离开了零创意。从她的角度来看，毕竟现在要离开公司的事情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对于公司的紧急要事，还是避嫌比较好。
赶到地方时，程少华和柳飘飘已经等在了那里。
看她行色匆匆，柳飘飘便问道，“阿沁姐，怎么了？”
“公司有点儿事，耽搁了。”
方沁坐下浅浅喝了一杯水，便将手中的文件夹打开，从中取出筛选好的婚纱设计图，递到二人面前，说道，“这是这次收到的设计图里，综合考虑性价比最高，也最符合飘飘身材和气质的三款。当然，在细节上还是有些不同。像第一款，裙摆是传统的欧美蓬松，收腰的地方乃至露肩处的蝴蝶结，可以让新娘看起来更娇艳。第二款是人鱼裙摆，重在凸显新娘的身材曲线，也让她看起来更成熟。第三款比较自然的A字裙摆，让新娘看起来更高挑明艳。三款不相上下，各有优势。”
将关键点都说出来后，方沁便不再打扰二人的商量，顾自吃着提拉米苏。忙了一中午，她是真的很饿。随着她不紧不慢吃完三碟份的提拉米苏后，二人也看得差不多了。
“感觉怎么样？”
“我比较喜欢第三款，看起来没那么幼稚，也没那么性感。设计得刚刚好。”
方沁一脸地不出所料地解释道，“相比之下，这也符合你的性格。你们再看看细节的地方有没有要修改的？这第三款上所用的花纹是镂花金丝，工艺上是特别严谨的，要是确认好了，现在最好就去制作。在你们婚期临近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程少华的西装和柳飘飘的是成套的，只要柳飘飘选中了，他没有任何意见。毕竟身材在那里，什么样的西装都能够驾驭，更何况是新郎装？
他拿起图纸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始终觉得婚纱不够完美。
“飘飘，你想要中式的婚礼吗？”
当程少华说出这句话时，方沁险些一口水喷出来。好不容易吞下去，望着二人道，“程少华你不会吧？我这辛辛苦苦做完了画纸，你这会儿跟我改主意？”
虽然程少华的话的确引起了她心中的涟漪，但柳飘飘也觉得这样不太好，正准备摇头时，又听程少华解释，“既然要举办婚礼，那就要尽善尽美。刚才方沁也说了，这件婚纱的花纹做工是用金丝镂空。如果是西式的婚纱，白金相配太过于扎眼。如果用中式的大红色，则只会为金色增添光华，不会显得突兀。”
这话一说完，方沁不由得再望向那图纸。打从一开始，她和递交图纸的几个婚纱设计师就没想到中式喜袍的这一块儿。之所以用金丝，是为了让婚纱看起来与众不同。先下程少华说起来，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如果照你这么说，这婚纱的裙摆可能要改一改，稍微蓬松一点，然后改成旗袍式的开口立领，怎么样？”
方沁说着，用随身携带的铅笔在画纸上标注出来，三下五除二，便将婚纱的大概造型改了出来。和之前的模样，截然不同，从上到下气质倏然一变。尤其是在肩头的位置往外各自延伸了一点点，婚纱在纸上立马像活了一般。
稍微一想象，柳飘飘已经能看到自己穿上这件特制的婚纱后，会是什么样子。少女心一下子泛滥起来。
“这个我喜欢！”
这一次，程少华也表示出了满意。比起刚才那普通的婚纱样式，这件显然更加符合柳飘飘身上那种自带的古韵美。在婚礼那天，他要她成为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自然任何细节也马虎不得。
还没从咖啡店出来，程少华就联系了杭城一家老字号。那是一家专门做旗袍的店铺，店主是一位六十岁的老裁缝。一生专注于手工制作，在服装届也属于元老级别的人物。在联系好后，方沁联系了设计稿的主人，二人再细致探讨修改后，就将图纸送了过去。
好在程少华是在一个月前就预约了老裁缝的制作时间，所以图纸一拿过去，就排上了日程。
老裁缝捉摸着那婚纱的样式，不由得赞赞有词，“这么一套做下来，恐怕老夫是一生都再做不出来了。”
这婚纱的技艺考究极其严格，几乎每一处，都考验着他的技巧。这么多年的独守，也难得遇到这么一份颇具有挑战又让他心悦的单子，这一做起来，更是没日没夜欢欢喜喜。
婚纱有了着落，接下来就是程少华和柳飘飘领证的事情。因为程少华的户口在帝都，所以两个人选了个时间，要回帝都一趟。这一回去，必然是要和程家人见一面，即便是见不全，也总得见上一面。为了这事儿，柳飘飘又开始发愁，从别墅回到清雅苑后，便缩在方沁的家中，一脸苦相。
“阿沁姐，你说我可怎么办啊？这临到头了，想到要去见少华的家人，我就特别紧张。这一紧张吧，就想退缩……”
方沁坐在工作台前，正在进行扫尾的工作。见柳飘飘焦急得不行，哭笑不得。
“这有什么好退缩的？程家人能说得上话的没几个，只要程少华护着你，谁也不敢动你。”
“可我从来没去过那样的人家，我怕礼数不周……”
“礼数？”方沁不禁笑起来，“他们程家要是有礼数，胡同里的猫猫狗狗都会叫人了！”
没想到方沁会这么评价程家，柳飘飘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从前她是听说，程家在帝都可谓是世家大户，豪门一派。这样的人家，不应该很多规矩？怎么到了方沁这儿，就什么也不是了一般？
“你也别觉得奇怪，我今儿跟你说的话已经算是多嘴，你可千万别在程少华面前告我状！”
柳飘飘连连点头，问道，“阿沁姐你倒是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方沁正襟危坐，略微阻止了一下，便和柳飘飘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