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云哥哥!”
当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小鹰猛地从一下被子里跳起,也不管翎云怀里还抱着个妹妹,光着脚就往他身上扑。
这些个孩子,怎么见人就喜欢用扑的啊?翎云无奈浅笑。
“翎云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家的啊?这次能住多久呢?你还答应这次回来教我武功呢,你可不能骗我啊!”小鹰一个劲地往翎云怀里拱,一点都不害臊地跟自家妹妹抢占宝贵空间。
莺儿小嘴一嘟,一脚凌空就往哥哥的鼻子上招呼!蹬得小鹰捂着鼻子几步后退,这一退可就直接退到了床边,小鹰也没多想,屁股一蹲顺势就坐下。
翎云忙出声制止,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小鹰一坐下,隐约觉得屁股下好像有什么,硬硬细细的,有点像骨头。他低下头,待看清自己身后躺着一个脸上满是疮疤的女子后,唰地一下弹起身来,小脸都紫了,也顾不上可能再被妹妹踹一脚,闭着眼就往翎云怀里扑,“翎云哥哥,有鬼、有鬼啊!”
“不要胡说,这是风姐姐。”翎云低声呵斥道。他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将莺儿放至小鹰的手中,“你带莺儿去外面玩。”
屋外有匆匆的脚步声,步履轻盈,声音甜美,“小鹰,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柳儿双手捧着装粥的大碗,急急朝屋内走去。
听着屋外吴侬软语的女声,翎云迎着晨曦转过身去。
屋外秋景明媚,一个窈窕的身影娉婷而来,身着粗布素衣,却丝毫不减她的柔美。柳儿抬脸,一只脚还没跨进门槛,目光却恰好撞上一双琉璃珠子般的棕眸,她的身子顿时一僵,手中瓷碗应声落地。
哐蹚一声,摔个粉碎。
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柳儿的眼眶盈满了泪水,颤声摇头,“是你吗?”
“柳姑娘。”翎云颔首,朝她微微点头。
“你终于回来了,我……”她倚着门板,娇柔得像一颗扶柳,脸颊腻着绯红,忸怩地开口道:“我……”
我等你,等得好苦。
美人欲诉情,翎云恍若未见,只道:“柳姑娘,能否麻烦你帮我的朋友换身干净的衣衫?”
柳儿错愕地抬头,面对她一个女儿家最是柔软的心思,此时此刻,他居然还在想他的朋友?
她有些不甘,可转念一想,又怕翎云觉得自己太过小心眼,便也勉强笑了笑,柔柔问道:“你的朋友在哪?”
翎云侧了侧身子,示意床上躺着的就是。
顺着他的目光,柳儿轻提裙角步入房门,步态优美而娇柔,像极了随风轻摆的叶。待在床边站定后,她探头,静静看着床上昏迷的挽云,目光久久地落在她满是星星点点疤痕的脸上,神情半是骇然半是同情,轻叹口气,悠悠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帮这位姑娘换衣服。”
“有劳。”翎云也不再多留,揽着小鹰的肩便步出了房门,小鹰极机灵,出门时还不忘地将门带上。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除了紧阖的木窗缝隙中泄出了一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柳儿立在黑暗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双雾水朦胧的眸子眨也不眨,直愣愣地望向挽云。
过了好一阵,她仿佛才回过神来,却不去衣橱取衣衫,径直挪动脚步往床边行去,一扭身坐于挽云身旁。
房间里静谧得迫人,依稀只能听见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声。柳儿面色宁静,她伸手,拨开挽云的袖看向她的手臂,须臾,又换了一只手。
待完全看清楚后,柳儿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婉婉笑着起身,这才去衣橱里取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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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看完病走后,已接近辰时。柳儿热情提出要去药铺帮忙抓药,却多了个心眼,将孩子们全留在了家里。
翎云坐在挽云身旁,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他有些疲惫,靠着墙浅浅入睡。
用轻功行了一夜,纵是再强的高手,也是吃不消的。
在书院读书的大哥展鹏,当听说翎云哥哥回来了,也匆匆跟先生告了假,跐溜一下窜回了家中。三个大孩子见翎云哥哥睡了,立即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手里还不忘抱着个小的,鬼鬼祟祟地摸了出去开大会。
会议的中心内容,自然逃不开如何逼翎云哥哥早日娶柳儿姐姐。
孩子们还太小,并不懂得什么叫爱,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们很般配,理应在一起,于是便也理直气壮地参合了进来。三个孩子,头碰头地在四合院的天井旁围成一圈,神情激动地讨论得不亦乐乎。
屋内,阳光斜斜撒入,轻柔落在挽云的枕边。离阳光仅一寸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那要破茧的蝶,挣扎着想要打开双眼。
头,好重好疼……挽云缓缓地打开双眼。
这里是?
她转眼,安静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几乎是同时,心有灵犀般,翎云倏地一下睁开眼,直接撞上了挽云探究的目光。
“好些了吗?”他探身,认真观察起她的脸色,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挽云不答,只是直直地看着翎云,一双眸子黑曜石般灼灼闪耀,沉沉浮浮地飘着几缕难以捕捉的情绪。
翎云知晓她有疑问,可他也不问,只是迎上她的目光,眼中丝丝的血红却出卖了他的疲惫。
挽云看他这幅模样,也多多少少猜到了点昨晚之后发生的情况。她错开交缠的目光,转首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昨夜一直就在附近的,对不对?”
一直看着她像个傻子一般地站在那等他,却迟迟不愿出现。
翎云完全没有料到她醒来后说的第一句竟是这个。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透过挽云的脸,仿佛穿过时光飘向了遥远的百里之外,看到了昨夜里那个傻傻等着石碑之后的孤单少女——她瑟缩着身子,迎着寒风不停地踏着脚,搓着手,哈着气,冷的浑身颤抖。
全然没有江湖传言那般狂妄嗜血的影子,那一刻的她,如同一个楚楚可怜的孤弱少女,倔强地望着东南方向,面对浩荡地大军压境,脸上却是绝望。
“其实你昨夜也在石碑附近,一直看着我等你,却迟迟不愿现身。”挽云冷冷地笑,没再看他,只是将被子拢了脸,侧过身子蜷成一团。
翎云也错开了眼,半响,垂目静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