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九点多送走最后一个客户，柳小美他们三个也一起离开，朱建国拉下了防护门，钟青去隔间里找到吕明康，他正在给角落里的垃圾桶换上新的垃圾袋。
“钱要回来了。谢恬还打了那人一巴掌。店的新址也找到了。”钟青朝向传来窸窸窣窣塑料袋声音的地方，“一切都顺遂起来。明天是中秋节，咱们几个一起去游泳吧，我还记得，在大学你最喜欢游泳了。”
窸窣的声音消失，吕明康直起身来，回对向她。
“新店二楼有五个房间，我和小美住一起，你们四个就可以一人一间。我知道你喜欢独处，再坚持这几天，搬过去就方便了。”
有风从窗户那溜进来，徘徊在他们之间，裹挟着不知名的草香味，吕明康抿直了唇，雾蒙蒙的眼睛如同失神。
钟青等了片刻，突然毫无征兆地笑出声来，“明康我想到怎么治你了。”
她一本正经道：“你有话不说，太爱生闷气，就会导致肝气郁结，肝失疏泄，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胁肋灼痛，嘴里发苦，胃里也不消化？并且头晕目胀，白天困倦晚上失眠？”
“我……”吕明康侧放在身旁的手指挠了挠裤腿，年轻的面庞浮出抹不自然的红。
“我去给你找个好东西。”话音未落，钟青走了出去，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个图钉样的东西，便是揿针。
揿针即皮内针，是一种特制的用于针灸的小型器具，可固定于皮内或皮下进行较长时间埋藏。施针后不影响正常生活，效果显著。
钟青拿着揿针步步逼近，“来来来，我给你扎扎太冲穴。”
吕明康顿时神情大变，磕磕巴巴道：“不不不……我不用……我不用扎针。”
哈哈，这下拿到他的死穴了。上学时他就最怕扎针，针灸课上大家都拿自己做实验，唯独他青白着一张脸下不去手，最后被逼无奈每挨一针就像吃一枪子，下了课好长时间还缓不过来。为此他没少遭针灸老师的抢白，说他既然天生不是吃这行饭的人，干嘛跑这来受罪。
几年过去，他这一点丝毫未变。
钟青心中已然发笑，“要么你自己动手。”她摸到吕明康的手，将揿针塞给他，在一旁好整以暇。
吕明康脸几乎皱成苦瓜，小小的揿针在手里就像烫手山药，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钟青觉得捉弄得火候差不多了，放过了他，“不扎也行，但是记住晚上临睡前要自己揉揉太冲和行间二穴，否则长期以往，你光闷就把自己闷死了——呐，我让朱大叔监督你。”
好久听到吕明康“嗯”了声。
钟青摇摇头正要出门，便听他在背后又讷讷道：“小青，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没用了？”
钟青愣住。
“你怎么会这么想？钟爱咱们几个里面你要是没用，还能挑出来有用的吗？”
吕明康神色郁郁。
钟青手抓着门帘，笑一笑，“我明白你的心情。咱们因为眼盲吃亏，可是人生在世，即便十全十美，又有谁能一世顺畅呢？都是多少要受些委屈的。你我的眼睛，都是后天失明，我比他们三个更能体会你的痛苦，不急，等咱们有了钱，我穷尽此生也要找到治好咱们几个眼睛的办法。”顿了顿她放低了声音，“明康，你相信我。我们会成功的，到时一定会有很多钱，在全中国，乃至全世界寻找法子，总能找到一线生机。”
她的语气缓慢而坚定。在她说话期间吕明康抬起头来，望向她的方向，眼角渐渐浮出抹水光。他的眼睛是少年时一场车祸伤了晶体，因为地方偏僻医疗条件不好，耽误了治疗，本不该失明的，却彻底看不见了。
抬手蹭了下眼角，他道了声“好”。
第二天中秋节，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上班族会连着周末一起放三天假。一大早钟爱的患者却有增无减，不少人赶着这个空闲时间，来做做推拿缓解腰腿肩颈方面的毛病，还有些想靠针灸来减肥或祛病的。
钟青正忙得不可开交，邱智海推门进来，手里拎了大包小包，进了诊室瞧了瞧，转头将东西放在了厅中。
“邱老板来看钟大夫啊？”有人调侃着问。
“是啊。”邱智海呵呵一笑，“钟大夫妙手回春，你们也该拿些厚礼来。”
钟青皱了皱眉，便听见邱智海进了她这房间，“钟青，待会我给你说个事儿。”
钟青不吭声，他又道：“是关于栗昆的。”
钟青眼睫沉了沉，等推完手里的患儿就暂时没让外面的人再进来。邱智海向她凑了凑，“我见到栗昆了，也跟他交涉了，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他语气有些内疚，“所以最近几天我都没好意思来找你。
“他怎么说的？”钟青凝了眉。
这是自打认识以来钟青第一次认认真真跟他交谈，邱智海心头窜出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忙拉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他说除非让他入这个店的股，他占六成，你占四成，否则……否则就走着瞧。”
钟青冷笑了声。
邱智海垂头丧气，“如果不依着他，那你最后免不了搬走，不是我长他志气，栗昆真不好惹。”他指了指门外，“他们这群外地人不知道，你在坐地户里打听打听，谁不怵他？”
邱智海是本地人，他父亲兄弟三个，从祖辈起日子就不好过，到了他叔伯这一辈更是穷得叮当响，只有他父亲讨上了媳妇，生了他这根独苗，也就是说他父辈们去世后三户的家院全都他承继了，前几年旧家破院不值钱，但近年来城区扩建，政府补贴拆迁费，他可算走了大运了，据传光这拆迁费就领了一千八百万。而他拿着这些钱，买房置业，扬眉吐气，在坐地户圈里也算是出了名了。跟同样为坐地户的栗昆自然有几分交情。
可惜的是，从栗昆的地位和能耐来看，压根看不上他，即便从前在牌桌上搭过班子，酒桌上碰过杯。枉邱智海以为自己有面子，拿了好礼找上前，却得来这样不冷不热的几句话。
“那个……算了。”邱智海叹口气。临走栗昆皮笑肉不笑地还甩了句：如果那女人是你姘头，我说不定给你几分薄面，人家理都不理你，你又何必呢？
眼见着钟青阴沉的脸色，他乖乖将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