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姐,到了。”
马车外传来太监的声音,她这才恍然,待掀开帘子,已经到了宫中。
只有紫禁城才有的金瓦红墙,和那困住人的长长走廊,山河从此在墙外,烽火算计藏深巷。
风和气朗,碧天白云,她轻提裙摆,在太监的扶持下,踏上熟悉又陌生的地面,不见尘土,不见血泪,干净如洗。前后行走的宫女太监也早没有了认识的模样,一切如新,疆过去抹除的一干二净。
她抬抬头,阳光温煦的照在脸上,双眼微眯,不觉间便想到曾经偷看的一本书里的一句话,前朝多少烟云事,回首皆随流水湍。只不过半年,却像是换了一个世纪。
“宁小姐,请随奴才来。”
进了宫,这太监便把称谓变了,在宫外,她还能称上一句我,而在这宫墙内,却只能……
前世的她,又何尝不是。
“敢问公公怎么称呼?”
“奴才姓李,宁小姐称一声李公公便是。”
“哦,原来是李公公。”
她看着这李公公的背影,跟在他的身后,心里自有掂量。李公公,能被夜穆派出宫外传旨的人,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太监。看这李公公大约五十有余,行事较沉稳,说不定是夜穆身边的太监。
“宁小姐,奴才现在带你去的是蓄秀宫,所有待选的秀女都住上蓄秀宫里,选秀已经过去大半年,剩下的便都是暂时还没有选上的秀女。她们已经来宫里有半载,宁小姐初来乍到,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倒可以先询问一下她们。”
“谢谢公公提点,骄阳记住了。”
她的确需要向这些秀女们讨教,既然前朝已经不复存在,这新朝定与前朝有诸多不一样,她在宫外,都是道听途中,不能全信。可是这些在蓄秀宫里半载的秀女们,却是亲身体会过,大不一样,当然,有些话能信,有些话就未必了。宫中有的是人希望你犯错,希望你先出局,这些,在前世她看得并不少。
“宁小姐,这就是蓄秀宫”
不多时,李公公已经带着她来到了蓄秀宫的门前,抬头,蓝色的牌匾上金色的镶嵌,蓄秀宫三字清晰可见。
这个时候从蓄秀宫内走来一名身穿蓝色宫装的女子,大约三十来岁,见到李公公欠了欠身子。
“这位是这里管事的姑姑,人称云姑姑。宁小姐的房间,她已经为你准备好,在等待皇上召见的期间,一切就由云姑姑为小姐打点。”
她点点头,对着面前的云姑姑微微点了下头,“云姑姑。”
“宁小姐请吧。”
云姑姑的脸上并没有暖色,反而对她横看了几眼,
“李公公,骄阳会好生等着皇上的召见的。”
说着她伸手将一个东西塞到李公公的手里,李公公拿捏着,表面上看去,并无他样。
她这才跟着那云姑姑往里走去,李公公转过身走出去,脸上带着一抹笑容,摊开手,一只金戒指在阳光下灿灿生辉。那是她今日花嫁戴在手上的戒指之一。
院子里不乏有几个秀女在外,看见她都是指指点点,她这才恍然大悟,刚才云姑看自己那眼神怎么那么奇怪,不怪别人,只因她身上还穿着嫁给宋禀的那身大红嫁衣。
“姑姑,”
她踉跄一步,就要向前栽去,云姑姑适时的转过身来扶住了她,她悄无声息的将另一枚金戒指放到云姑姑扶住她的手上,
“姑姑,对不起。”
她站直身子,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衣服,云姑的脸色暖和了些许,
“宁小姐既然已经来到宫中,就不必再穿宫外的衣服了,一会儿,奴婢会叫人给宁小姐送来秀女的衣裳。”
她微笑点头,“谢谢姑姑。”
“跟我来吧。”
云姑转过身去,带她去她的房间。
走进去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人,是一个穿粉色襦裙的女子,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柳叶眉下水汪汪的眼睛,很灵动。看见她进来,也热情的从床上站了起来,
“你就是被特别请进来的宁骄阳吧?我叫沈琳。以后我们就住在同一屋檐下了。”
她微笑的点点头,也伸出手去,
“宁骄阳,多多指教。”
云姑看着这两人,自觉的走开了。沈琳是个热闹的人,立即拉她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你看,这房子不大,但是住我们两个绰绰有余了。云姑说有人会来,我第一个就站出来,说你跟我住好了。两个人热闹,我这半年一个人闷在这里,都快闷死了,有你来了,正好与我说说话。”
“我刚才来时,见院子里还有些姐妹,你不跟她们聊的吗?”
她一边问着,一边开始打量起这间房来,屋子还算宽敞,左右两边各置了一张床,然后中间便是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床的另一方是衣柜和梳妆镜,整体来说干净利落。
“她们啊,她们都不喜欢和我聊。”
说到这里,沈琳有些黯然的低下头去,手指交缠着,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看着沈琳这般,她也只好暂时不问,开解道,
“她们既然不愿意与你说,那你以后有什么就和我说好了。”
“真的吗?”
沈琳高兴的抬起头来,一扫刚才的黯然,
她微笑的点点头,这沈琳看起来倒是像领家的小妹妹般惹人喜爱。
“太好了,那我以后有事都对你说,你有事,也可以对我说哦,我们互相扶持好不好?”
扶持?她浅笑,看着沈琳一双无害的大眼睛,
“好,互相扶持,正好我也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你问你问,看我知不知道。”
“宫中是不是有一个姓陈的娘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你是说,陈妃娘娘吗?陈妃娘娘现在可是后宫的第一把交椅啦,你应该知道我们皇上至今都还没有立后,所以宫里就数妃位的最大了。陈妃娘娘便是这妃位的第一人,当年,也就是去年,皇上登基的时候,可就是在第一时间封了陈妃娘娘为妃,并且携手陈妃娘娘恭候百官朝拜了,可见陈妃娘娘在皇上的心中有多重要了。”
她苦涩的笑笑,“是吗?”
可是当初,那个人曾对她说,要携她的手恭候百官朝拜啦。
“不过,最近皇上新册立了杜妃娘娘。连着几日,都留在杜妃娘娘的宫里,令陈妃娘娘都有些妒忌了啦”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杜妃娘娘又是何许人也?”
“想知道这些还不难,你还不知道宫里的人,有什么事都传开了,想不知道都难了。”
沈琳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水杯,她心领神会,走过去拿过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给沈琳,沈琳一口便饮了下去,她便又将杯子放回,听沈琳继续道,
“这杜妃娘娘啊,是礼部侍郎杜大人的嫡生女,也是和我们一届进来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是下棋。皇上曾经说杜妃娘娘,下得一盘好棋,可以与他指点江山了啦。”
下棋?夜穆的确喜欢下棋,更喜欢下人生的棋。也曾经对他说过,棋位就是人位,而她站的就是最好的位置,动则江山动。那时,她正得到玉玺,听到这话吓的不清,也是在她的情绪变化中,他看出了玉玺在她手上吧。
然后步步接近,让她卸下心房,拱手交出玉玺,而不知未来凶险。只是这一次,夜穆是真的好棋,看中了那杜妃的棋艺,还是又在盘算着,下,一局怎样的棋啦?
可是这一次,她不是纯净无暇的白子了。而是看不清深浅的黑子。
“所以,现在这宫中只有两个妃位,一个是陈妃,另一个便是杜妃,对吗?”
沈琳摇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你怎么什么功课都没做,就进宫来了啊,”
她尴尬一笑,只是将心放在了其他事情上罢了。进宫前的筹划,进宫后应对陈的办法,以及夜穆的种种。而除此之外的人,在进宫前,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我也是突然被宣进宫的,所以不知道的地方,还希望你能多说说。”
沈琳一副我明白的表情,
“放心,以后有了我,我就是你的包打听。任什么事你都知道。”
这个时候门外轻飘飘的飘来一句话,
“沈琳,你又在拉拢人心了?”
一句话,沈琳面色极为难看,她将这一切收到眼里,
“你,你别听她说的,我不是拉拢你,我是真的想在宫中有个说话的人,她们都太刻薄了,总以为我对别人的好都是假的。”
可是这宫里真的有无缘无故的好吗?
“我不会听信别人的话,我只跟从自己的心。所以,刚才那人说的我不会在乎。”
沈琳高兴的点点头,“你真好。对了,这宫里除了杜妃,陈妃,还有德妃,德妃是宰相大人保荐的,不过皇上好像对德妃娘娘并不上心。”
德妃,杜妃,陈妃,短短半年,夜穆光妃位的就有三人了。更别说嫔,贵人,常在这些了,她冷笑,夜穆看来你过的还不错。舒了一口气,她让自己平复下来。
这个时候,正好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她的面前,
“宁小姐,这是云姑叫奴婢拿给你的衣裳。”
她看着宫女手上端着的粉红色襦裙,伸手去抚摸,换上这一身,你就是宁骄阳了,即便做梦也不能说出心声的宁骄阳。你要活得绚丽,灿烂,火热,然后烧到那些人的身上去。
“替我谢谢云姑,”
她接过宫女手上的衣裳,舒了一口气,沈琳见此,站起身来与宫女一起走了出去,给了她换衣服的空间。
“沈琳,舍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