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胜说完事情就告辞了，赵畴默便留在书房看起了卷宗。
夜轻云本来想说出去转转看看，一瞥眼看到赵畴默手上的卷宗内容却顿住了。
“常桓？”
赵畴默从卷宗上抬起头来，“你之前不是说，常桓留不得么？”
夜轻云点点头。
赵畴默也不多说，只管将卷宗推到她面前。
夜轻云将卷宗拉到面前，低着头一一看下来，不由震惊。这常桓，她当时也只是想要揪个过错油头给除掉，却没想到此人竟是这般作恶多端，强抢民女，鱼肉百姓，中饱私囊，私相授受，真不愧是刘家的党羽，果然是一丘之貉。
“这些罪名，足以将常桓从刑部中书令的位置上拉下来，只是，就凭他和刘越的交情，想必刘越不会袖手旁观吧？”夜轻云视线再次掠过那一溜罪状，“虽是罪名昭昭，但就凭这些，还砍不了他的脑袋，顶多落个流放之罪。”
赵畴默摇了摇头，“所谓的交情，不过是利益的牵扯，常桓既然被撸了下来，你觉得刘越那老狐狸可能为一颗没用的弃子费心？”
“可他两人既有牵扯，肯定都互相有把柄攥在手里，刘越就不怕……”
“那也要有机会开口不是。”赵畴默打断夜轻云，随手往卷宗上一指，“你再看这里。”
夜轻云顺着看不过去，却是诧然，“常桓在牢里畏罪自杀！”
“有个正得圣宠的贵妃女儿，再有刘尚书在朝中的权势，想要一个人消失，再容易不过。”赵畴默道。
“还是撞墙而死……”夜轻云不禁嗤笑，“这刘越果真能耐，不过既然都把常桓拉下来了，为何不从他嘴里套出些东西呢，若是能将刘越一并给对付……”
“要对付刘越，哪是一个常桓就可以的。”伸手将人往怀里一拽，夜轻云刚跌进怀里，赵畴默就顺势搂住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儿，“我和他人不一样，每走一步都必须保证稳扎稳打，再说我这处境，也不易锋芒太露，该放的时候放，该敛的时候敛，不用被人欺负，亦不成为众矢之的，朝堂上太子和三皇子分庭抗礼斗得正是兴起，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便是。”
虽然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被他这么抱着，夜轻云还是颇不自在，不过倒也没拒绝，只是脸蛋儿有些红。
“皇上似乎对王爷很是忌惮？”夜轻云这话虽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
“嗯。”赵畴默面色冷淡，轻轻嗯了一声。
望着赵畴默冷峻淡漠的侧脸，夜轻云不由的想：前世这个人之所以一腔抱负最后却只得抱憾退去北襄封地，便是因为有个不待见甚至将其视作眼中钉的爹吧？
心里却也明白，皇上忌惮的不光是赵畴默，更忌惮他背后的外戚一族的势力。有个根基深厚的老将军外祖父，有个手握重兵的骠骑大将军舅舅，爷俩加起来足足掌控着二十万大军的兵权，如此，想不成为皇上的眼中钉都难，恐怕皇上日日夜夜想的，都是如何将这些兵权掌控到自己手里，如何再将这一族连根拔起呢。
想到这里，夜轻云便收了思绪，转头问道，“那刑部中书令的空缺……”
“说来有趣。”赵畴默勾了勾唇，“就这一个空缺，太子和三皇子都瞅着机会想要安插自己的人，加上一个道貌岸然的刘越，这几天朝堂之上可争论激烈得很呐！”
“那，最后谁赢了？”夜轻云更关心结果。
“谁也没赢。”赵畴默笑了笑，“他们三人各执己见，都把自举荐发的人夸得天花乱坠，结果父皇谁也没听，刑部中书令的位置，现在还空缺着，也就是说，只要一个合适契机，就可以安插上咱们的人。”
夜轻云听罢也笑了起来，“不止刑部，还有工部和船运司。”指的便是周廖二人。
赵畴默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数日后，西祁公主的车马队进京，向来因身体不便有特赦，非要事可以不早朝的赵畴默也早早便进了宫。
夜轻云一个人呆的无聊，想着再过不久就是童生考，干脆便差人约了夜文昭在清风茶楼见面。清风茶楼是延续前朝遗留下来的老招牌了，里边的老板换了一波波，唯独名字始终一成不变。
襄王府离清风茶楼不远，夜轻云也就没有备马车，而是带着春香秋菊直接走路过去。
“清风茶楼所在的街道正是城门通往皇宫的主干道，王妃特地选了那里，真的不是因为西祁公主放豪言非王爷不嫁，所以才想去一看究竟？”一路上秋菊都在捂嘴偷乐，被夜轻云甩了几记眼刀后终于噗嗤一声憋不住了。
“豪言不豪言与我何干？她爱嫁不嫁就她家的事，我现在是襄王妃，难道王爷还能为了个和亲公主休我再娶不成，之所以约在清风茶楼，不过是因为近罢了。”对，就是这样！夜轻云暗自点点头，是打死也不会承认她其实对那西祁公主，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的。
秋菊嘻嘻笑了两声，还想再说，却被身边的春香一拽，“走你的路吧，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呢？”
“春香姐，你这么严肃会嫁不出去的！”嘴上虽然这么喊着，秋菊却是没有早造次，撇撇嘴，默默的闪到夜轻云另一侧，和春香拉开了距离。
春香无语，脸上虽然看着没什么变化，美眸却凝着笑意。
三人到清风茶楼时，夜文昭已经要了雅间早早等在了那里。
小二一听来人是襄王妃，也不多问，直接便把人给带到了楼上的翠屏阁。
让春香秋菊留在外面，夜轻云便就着小二推开的房门走了进去。
“三妹来了？”夜文昭这雅间的窗户正好临街，自然是看着夜轻云三人进门的，听到开门声头都没抬便知道是夜轻云，遂招呼道，“坐吧。”
夜轻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不知道三妹喜欢喝什么茶，所以就随便要了壶碧螺春，就是不知你喝不喝的惯。”夜文昭说着，动手翻了只茶杯，为夜轻云洗杯沏茶。
“我对茶没研究，喝什么都一样。”夜轻云笑了笑，眼睛却是瞟了眼窗外。
“那就好。”夜文昭将沏好的茶放到夜轻云面前，“不知三妹今日约我出来，所为何事？”
“哦，是不久的童生考。”夜轻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才接着道，“就这童生考，二哥考了应该有三次了吧，我已经和王爷说过了，所以你这次毋须有压力，只管发挥自己的才华便是，不用担心再有小人作祟。”
“就这事？”夜文昭却是一愣。
夜轻云眸色微闪，点点头，“嗯。”
“若只是这个的话，三妹大可差春香或者秋菊来与我说一声便是，何必这般大费周章的约我出来？”夜文昭说罢却是挑了挑眉，素来阴郁的表情难得带上几分揶揄，“三妹这是另有目的吧？是因为那和亲的西祁公主？”
夜轻云没想到夜文昭居然一猜一个准，不禁诧然。
夜文昭看在眼里只道，“是因为近来有关西祁公主非襄王不嫁的传言？”
夜轻云没想到连夜文昭都知道了，不禁愣了愣，但还是点了点头，顿了顿才道，“传言不传言的倒是其次……”
不待夜轻云说完，夜文昭便接道，“三妹担心，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没错，矛头直指王爷，若说没有古怪，我可不信。”夜轻云说完笑了，“想不到二哥虽然尚在备考，对朝政局势却是这般透彻。”
“平日里闲着没事，就看看砥报打发时间。”夜文昭就着面前的茶杯端起来浅饮一口，“不过，也未必就全是有心人以讹传讹。”
“嗯？”难不成还是真的？！夜轻云下意识的瞪了瞪眼。
夜文昭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也只是笑笑，“此次负责迎接的，是荣亲王的三庶子，皇上新封的郡王赵烈，想必就是皇上暗定的和亲人选。”
夜轻云不明白话题怎么扯到这新郡王赵烈身上，不过还是点点头。原本预定的和亲人选是长公主三子赵畴蔺，可事到临头，这人却突然重病卧床，太医轮番看诊亦束手无策，无奈之下，只好另择人选。
“我有个同窗和赵烈关系不错，这话还就是赵烈亲口说的。”夜文昭放下茶杯道。
“赵烈他不是还在迎接西祁公主的路上，今儿才回京么？”夜轻云眨了眨眼，觉得这说话不靠谱。
“是去迎接之前，赵烈刚被封了郡王，没两天皇上就下派了迎接西祁公主的任务，这赵烈高兴之余，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是西祁公主和襄王爷小时候有过节。”顿了顿，夜文昭才接着道，“具体怎么不是太清楚，好像是，前皇后刚甕逝不久，太皇太后八十寿诞，各国使节团前来祝贺，当时西祁国是皇帝司马琰亲自带使节团来的，当时就有带最得宠的九公主司马蕊，这九公主当时也就不过十来岁吧，却是个刁蛮骄纵的性子，也不知怎么就和年仅十三的襄王爷杠上了，襄王爷当时丧母不久心情很来就不好，被这九公主缠上烦不胜烦，就骂了一句，如此刁蛮性子将来谁人敢娶，一辈子就做个没人要的老姑婆，九公主呛着就回了一句，嫁不出去好啊，姑奶奶就祸害上你了，这辈子非你赵畴默不嫁！”
“居然还有这么个典故呢？”夜轻云听得好笑不已，“不过儿时玩笑岂可当真？”心里却是不由想起了之前岳胜说的那些话，能从岳胜口中说出来，想来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夜文昭正待接话，却忽闻楼下喧哗。
兄妹俩对视一眼，当即放下茶杯，起身走到了窗前，低头看去，霍然便是一队豪华异装的车马正徐徐从不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