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文笙何等奸猾,自然是将一切都瞧在眼里,脑门儿一层薄汗,心里是急得不行。他的目的是将夜轻云推给刘坚,但照眼前来看,俨然是适得其反。
牙槽一咬,夜文笙半眯着眼睛,随即便有了主意,“云儿怎生这般模样,贵客在,何以灰头土脸的出来?”
“两位姐姐貌美如花,云儿哪及得一二,这番模样,还是云儿知道是要面见贵客,特地精心打扮过的呢。”夜轻云低眉顺眼,却是话中有话。
夜文笙眸色一戾,脸色险些没绷住。
“云儿这模样丑陋难登大雅,也不想在此败了贵客们的雅兴,既然已经见礼过了,那就先行告退不打扰各位了。”夜轻云说完福了福身,也不等他人做应,当即便转身离开。
“慢着。”
夜轻云身形一顿,转身怯弱道,“大哥还有何事?”
“急什么?”夜文笙不着痕迹的瞥了刘坚一眼,蹙眉正色道,“虽然你颜容有失,不过来都来了,大家都在呢,你就擅离实在无礼,你就,一边儿呆着吧。”
夜轻云眸色微敛却瞬间归于平静,“是。”
眼看着夜轻岚夜轻婵俩人已在一边落座,夜轻云便默然去了俩人下首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缩着肩膀,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夜文笙表面与众人谈笑风生,心里却暗暗着急得很,可又不好明着拆穿夜轻云的伎俩,忙向门外候着的李妈妈使了个眼色。
李妈妈见此,低了低眼,转身便悄然离开了,却是不消多时,便端了一只木盆过来。
“老太太前些日子得了几只婴蛙鱼,特地吩咐奴婢送来给各位贵客逗趣逗趣。”李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经过夜轻云身边时却忽然脚下一绊,手上的木盆倾斜着就兜头冲夜轻云泼洒了过去。
“啊!”
哗啦一声,夜轻云本来躲闪及时,却被夜轻岚尖叫着一把将她推了过去,被当头淋个正着。
砰咚一声,李妈妈木盆掉地,当即就跪在了地上。
“三小姐恕罪!三小姐开恩!奴婢,奴婢……”李妈妈一副吓得不轻慌乱无措的样子,一边叩头一边求饶,竟是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全了。
“李妈妈你也算是老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手毛脚的?”夜轻云还没反应,夜轻岚便上前为她拭起脸上的狼狈来,“哎哟,瞧这脸上的妆花的!”
夜轻云蓦地睁开紧闭的眼,一把攥住了夜轻岚的手腕。
“云儿你……”
“就不劳大姐了。”推开夜轻岚的手,夜轻云抬手就要以袖擦拭,还没挨着脸,却被夜轻岚反给抓住了手,“大姐?”
夜轻岚却不再管她的拒绝,捏着帕子硬在她脸上便是一通擦,须臾就是一声惊呼,“云儿你的脸……你不是说生病才导致面色难看的么?可你现在……这白白净净的,分明就是粉敷得不妥嘛!”喊着却是拽着夜轻云一侧身,恰到好处的就将夜轻云暴露在了刘坚的视线之下。
“云儿向来不修边幅,难得有个妆点的时候,这,妆不伦不类了,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嘛!”一边的夜轻婵这时候也凑上来,“哎,说起来云儿这素颜倒比打扮了更好看些,早知道会越打扮越丑,还不如就那么出来,还省得浪费了那些上好的胭脂水粉。”
“行了婵儿,你就少说两句吧。”夜轻岚故作好姐姐的轻斥了夜轻婵一句,一脸担忧的对夜轻云道,“瞧你这衣裳都湿,还是赶紧回去换换吧,一会儿着凉可就不好了。”
夜轻岚话音未落,刘坚就蹭的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盯着夜轻云几乎要放出狼光来,“哈哈……今儿这趟没白来!文笙兄啊,你们夜府还真是深藏不露,小姐们一个个都这么天姿国色啊!只是,这位三小姐叫什么来着?”
夜文笙闻言心中大喜,忙对狼狈却凌乱美尽显的夜轻云道,“云儿,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刘公子!”
“大哥这话恐怕不合适吧?”挣开夜轻云仍旧抓着自己的手,夜轻云这会儿也不再装怯弱,抬起下巴却不再上前。
“你……”没想到夜轻云忽然硬气起来,夜文笙面色一沉,瞥眼,果然就见刘坚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我可是有皇上赐婚的,不久的襄王妃,大哥确定我现在这样子过去给刘公子见礼合适?大哥不懂规矩礼数,怕是刘公子也担不起我这未来襄王妃这份礼吧?”抬手抹了把脸,夜轻云面色冷凝,言语更是不留余地。
此话一出,不光是刘坚和夜文笙面色难看,就是赵畴刖亦喝茶的动作一顿,敛着眸掩其间思绪,勾挑的嘴角却颇是高深莫测。
“三小姐说得对,即是与襄王有了婚约,的确于理不合。”放下茶盅,赵畴刖忽然抬眼,依旧含笑的眸子却透着几分锐利,“不过,三小姐既然深知礼数,方才又为何要过来见礼?”
“方才,我形容整齐,以夜家三小姐的身份与贵客见礼自然亦无不可,只是现在……我形容狼狈衣冠不整,且不说襄王爷这层关系,就是不是,亦没有这副模样给贵客见礼的道理,那不是尊重礼遇,而是亵渎怠慢。”夜轻云直视四皇子眼眸,眸噙浅笑淡然从容,“四皇子觉得,这话可对?”
赵畴刖被堵得一噎。
夜轻云继续道,“夜轻云方才之言,并无冒犯刘公子之意,大哥酒劲上脑忘了规矩礼数,可要因此连累了刘公子可就不好了,只是我先前言语过激,还望刘公子见谅。”
“哦?”刘坚眼眸阴鸷,僵硬勾挑的嘴角不难看出其咬牙切齿,可就算如此,那双带钩子似的眼睛也不忘在夜轻云湿漉漉的身上来来回回的扫着,“这么说,本公子还该谢你了?”
“刘公子说笑了。”夜轻云冷然的退后两步,“我得回去休整一下,各位随意,失陪了。”
“云儿!”
夜轻云刚转身,就再次被夜文笙喝住。
“大哥还想怎样?”
夜文笙几步冲到夜轻云面前。
“你今儿是故意的?就仗着你即将加入襄王府,所以不把夜家放在眼里,故意在贵客面前失礼,丢尽我夜家颜面!”
夜轻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难道不是大哥你诡计落空,恼羞成怒?”
“你……”
“襄王爷到!”
夜文笙正待发作,却听阁外长声通报,转瞬便闻轱辘声,赵畴默白衣素裳端坐轮椅,被陈峰推了进来。
赵畴默出现突然,众人皆是一怔,倒是夜文笙最先回过神来,忙上前恭迎行礼,“不知襄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赵畴默却并不看夜文笙,俊眸径自看向对面上坐的赵畴刖,却在对方欲笑脸招呼时侧头一瞥,随即将盖在膝上的银白披风一扯后递。
“把本王的披风给云儿披上。”
“是。”
陈峰接过披风,当即便走到夜轻云面前,抖开披风给她披上。
“大家这么欺负本王的王妃,是不把本王看在眼里?”瞥了眼夜轻云狼狈不堪的样子,赵畴默眉头微蹙,眸色淡扫全场众人,幽冷而凌厉。
“大哥误会了,不过是奴才笨拙而已。”赵畴刖把玩儿着茶盅,慵懒散漫的样子,的确是没有将眼前这个残废兄长放在眼里。
“哦?”赵畴默眉头斜挑,随即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妈妈,“即是蠢笨奴才,冲撞本王王妃,那便拉出去杖毙好了。”
李妈妈听到杖毙两字浑然一震,这才算是真的怕了,忙跪行到赵畴默面前,磕头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啊王爷!”见赵畴默不为所动,忙又掉头跪行到夜轻云面前,边磕头边扯着她裙角哭喊起来,“三小姐,三小姐……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三小姐您大人大量,就饶过奴婢这一回吧!三小姐,奴婢这就给您磕头了,求三小姐开恩,三小姐饶命啊!”
夜文笙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一时也有些慌了,“王爷息怒!”
“大哥可真是好派头!”赵畴刖放下茶盅站起身来,“不过一个嬷嬷,的确死不足惜,不过大哥别忘了,这是夜家,可不是你的襄王府,跑别人家里喊打喊杀,大哥就不怕落人口实?”
“杖毙就算了。”夜轻云淡淡接过赵畴刖的话头,走到赵畴默身边,“王爷宅心仁厚,的确不宜被一个卑贱奴才的污血脏了手,不过用水泼我一身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那便,拉去梨园的荷花池浸泡三日好了,也让她好好尝尝这水的妙处。”
赵畴默闻言眉梢微动,却并未抬眼去看夜轻云,食指搓弄拇指指腹片刻方淡然道,“既然如此,那便按照云儿的意思办吧。”顿了顿,却是一喝,“春香秋菊何在!”
进来的却只有秋菊,“奴婢在。”
“云儿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现在是她的贴身丫鬟,既然是你主子的意思,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了。”
“奴婢遵命!”秋菊应了一声,当即便过去拎起哭喊求饶的李妈妈后领子把人给拖了出去。
食指敲了敲膝头,赵畴默淡声道,“我们也走吧。”
待人离开,众公子哥们站着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告辞离开好还是该坐下继续的好。而赵畴刖夜文笙刘坚夜轻岚以及夜轻婵几人却是神色各异,且脸色都很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