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晔看向龙一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但是很快就垂下眼帘继续说：“以前住在六环，靠西边的龙泰旁边，后来师傅的店搬走了，正好孩子出事了，也不知道这家店到底搬到哪里去。”
之后的日子，孩子没了，丈夫也没了，她也没心思再去找这家曾经熟悉的店。
龙一认真听着，也没忽略掉洛晔刚才看向自己的目光。
太凑巧了，洛晔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对上洛晔的双眼，没有闪避，神色坦荡，毕竟自己真的是巧合路过买下的蛋糕，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旧事，没什么好心虚的。
看着龙一的样子，洛晔唇边的笑意深了一些：“你也尝尝，味道跟以前一样，很可能是师傅亲手做的。想起来，那个师傅今年应该快五十岁了，听说是去国外学的西点，相当正宗。就是以前的店面没找好，在龙泰那样的地方，能去买西点的人很少。”
龙一知道那个地方，现在改建成一家大型商场了，以前却是个乌七八糟的旧区，说得难听点就是贫民区差不多的地方了。
他心下惊讶，没想到洛晔在发迹之前会住到那样的地方去。
但是龙一也没多问，笑着应了，接过兰姨切的一块蛋糕尝了一口，确实甜而不腻，软硬适度，没几十年的功夫很难做到：“没想到那家店开到公司楼下了，洛姨要是喜欢，我下班后都去买了带过来。”
看着平时没什么胃口的洛晔吃完了一整块蛋糕，龙一很乐意当这个跑腿的人。
洛晔摇头说：“你刚入职月薪不高，就不要破费了。”
这师傅的手艺好，现在能把店面开到公司楼下，说明这些年赚得不少，蛋糕的价格肯定不便宜。
龙一笑眯眯地说：“看洛姨吃得这么开心，多少钱都值得。洛姨别看我这样，也是个有存款的人，不用担心吃穷我的。”
洛晔被他逗笑了，知道这孩子用心，也就没再拒绝：“好，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谢你了。”
“洛姨太客气了，就是明天我得买个小点的蛋糕，不然兰姨做的一桌菜就要浪费了。”龙一知道洛晔胃口小，吃完一整块蛋糕，等会的晚饭估计吃不了几口的。
他也是变相担心洛晔光吃蛋糕没能吃正餐，对身体也不好，才委婉提醒了一下。
洛晔对龙一的关心只觉得心里烫贴，等晚饭的时候让兰姨也一起坐下，问他：“在财务部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龙一点头说：“主管看着严肃，是个很认真严谨的人。同事都很友好，我很快就适应办公室的工作了。”
他压根没提起财务部主管让自己整理五年内的数据做分析，工作是工作，龙一没觉得主管是故意刁难自己，反而更像是看看自己的能力。
而且这点小事，龙一也没打算告诉洛晔，不然就跟偷偷打小报告一样，实在太不光明磊落了。
听他说得都好，洛晔笑了：“在宴主管身边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小龙好好做吧。”
吃完晚饭，见洛晔脸色疲倦，龙一就没再打扰，起身道别了。
离开别墅区，他正打算走到两公里外再打车，就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别墅门口不远，连忙快步过去：“秦修？”
驾驶座上穿着浅棕色西装的秦修对他点了下头，龙一钻进副驾驶座满脸疑惑：“你怎么过来了，特地接我回家？”
“这附近很难打车，你上次不是说不想遇到洛先生，我正好没事，就开车过来接你了。”秦修发动车子，说得轻描淡写的。
龙一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毕竟自己也没说会在洛晔那边呆多少时间：“等久了吧？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也不记得了，忙完事情就过来别墅这边等着。就是别墅门口的保安一直盯着我，估计觉得我大晚上等在这里不走，不知道是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龙一听了，好笑说：“秦医生一副精英人士的样子，门口的保安哪会当你是坏人。不过你最近不忙吗，上次接的病人呢？”
秦修的诊所都是预约制的，看得顺眼的病人才会接下，所以接得很少。
除了龙一这个长期病患之外，还有一个已经有起色的老病人，新病人是前阵子接的，他偶尔听秦修提了一下，但不清楚是什么病。
“死了，”秦修盯着前方，正好是红灯，踩下刹车后才转过头来看向他：“今天上午病发死的，没能救回来。”
“……节哀，”龙一满脸诧异，干巴巴说了一句。
其实能到秦修这里来的病人，基本上都是医院出来等死的人，因为没办法才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不是谁都有龙一那样的运气，大部分就连秦修也是没能救回来的。
秦修见惯了生死，摇头说：“没什么，原本病人也就能勉强再拖个三五年的时间，但是她擅自停药了。”
擅自停药，结果显而易见。
龙一愣住了：“擅自停药，病人不要命了吗？”
“是啊，二十岁的小丫头，吃药后满脸痘痘还发胖，自然不愿意继续吃药，趁着家人不注意的时候就偷偷把药倒掉了。”对于不停医嘱的人，秦修也没办法。药有了，病人不吃，神仙都救不了。
“病人家属没来找麻烦吧？”龙一有点担心，毕竟秦修的收费很高，来的病人非富即贵。虽然在接收病人之前，秦修都会跟对方欠下免责协议，但是依旧有人在病人去世后跑到诊所来无理取闹，指责秦修医死人。
让秦修赔偿就算了，还找人来把诊所砸个稀巴烂。
那次龙一正好去拿药，看到一大群人跑进诊所砸东西，吓得就要进去阻拦，却被秦修拉住了。
当时秦修就跟没事人一样站在诊所外边，完全置身事外来看热闹一样，既没打电话报警，也没出声阻拦，任由这些人把诊所里的仪器和药品都砸了一通。
秦修的指尖点了点方向盘，转过头来，金边眼镜下的眼睛带着一丝淡淡的冷意，嘴角却是弯了一下：“你忘记上次敢打砸诊所的人后来怎么样了？”
龙一当然没忘记，叹了一口气：“当然记得，你压根没理会他们，就说以后这家人圈子里认识的病人都不接。”
对方还想继续闹，却被别人拦住了。
谁家没个头疼身热的，也不能保证家里人没有生怪病的。
虽然秦修没能救活的病人不少，但是救活的却也不是没有。
医院都说准备后事的人，后来活蹦乱跳的，有脑子的都知道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医生。
这家属闹腾无非是想把诊费要回来，人没救活，难道秦修就没出力了，居然有脸要回诊费。
他们能豁出去不要脸，其他人却不乐意，死活把这家人拦下了，又有人亲自上门跟秦修道歉，却被秦修拒绝了。
秦修说出去的话从来不会收回，这家人的亲戚朋友只要有送来的，都没接下来过。
那家人被亲戚朋友恨死了，正好家里有人得了怪病，医院跑了个遍都没能查出原因来，只能往秦修送。
因为是在外地，不知道这家人做过的事，被秦修直接拒收后才清楚，哭着打上门去了。
那家人最后不得不出钱重建了诊所，把砸烂的仪器重新买了，药材还翻倍地送过来赔罪。
龙一还记得那家人跑到秦修诊所就差没跪着求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摸着下巴，忽然觉得不对劲了：“你最近收的那个病人，就是今天去世的那个，难道就是……”
“对，这个小姑娘就是上回把诊所打砸了那家人的一个亲戚。”诊所有点旧了，原本秦修也打算翻新，把仪器换掉的。正好有人送上门来帮忙，他当然乐意得很，任由他们把仪器都打烂了，诊所里留着的都是不想要的药材，踩坏了也无所谓。
后来这家人识趣，重建了诊所，秦修也就顺势宽宏大量原谅他们，再收下了这个年轻的病人。
龙一顿时无语了，毕竟他后来有点看出秦修是想要换掉仪器的，这家人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任由人宰割了：“人没了，这回他们不敢闹了吧？”
秦修扶了扶眼镜微微一笑：“她不吃药，关我什么事？”
龙一耸耸肩，反正没人来闹事就好。
聊了几句，城中村就到了，龙一说：“不用开车进去了，不好掉头，我在这里下车就行，今晚谢谢你了。”
“不用谢，你辛苦接委托收的报酬不都是送到我这里来的？对我来说没坏处，你也不用太感激。”秦修看着他下车，一条胳膊枕在车窗边上，对龙一笑着道别。
龙一咬牙切齿看着轿车慢慢开远了，搜肠刮肚居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他辛苦接委托最后得到的酬劳，还真是都变成药钱送到秦修手上。
只要口袋里的钱够吃饭，其他的酬金龙一都是直接交给秦修了。
好在最近去洛晔那边蹭饭，晚饭钱是省下了。
龙一蔫嗒嗒回去洗漱后，对着镜子里面自己那张脸就想不通了。
明明他得了能够随意改变相貌的能力，应该顺风顺水走上人生巅峰，怎么就活得那么惨呢？
估计心情不好去睡觉，一晚上都在做梦，梦见自己内裤外穿变成超人拯救地球，龙一从起床直到公司都是懵的。
三两下啃完路上买的两个菜包，他拎着手提电脑就钻进了资料室，开始了今天的统计工作。
比昨天还要顺利，等龙一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午了。
女职员没来送午饭，估计忙忘了。
龙一摸了下肚子，感觉现在能吃下一头牛，存好数据就迅速下班，去楼下买了蛋糕就直奔别墅区。
兰姨看着他今天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惊讶：“别急，菜还有很多，小龙慢慢来。”
洛晔看龙一吃得香，不由笑了：“这么饿，午饭没吃吗？”
龙一接过兰姨夹过来的鸡腿，笑着回答：“还真是忘了，一工作起来就容易忘事。”
洛晔摇头：“别趁着年轻把身体弄坏了，不管工作多忙，午饭还是要吃的。工作量太多的话，我让宴主管派人帮你？”
“不用，我一个人应付得来。算是老毛病了，每次沉浸在一件事里面就容易忘记其它。我明天会调好手机闹钟，不会把午饭再忘了，洛姨就放心吧。”龙一不觉得工作量太多，就是自己统计数据的时候不觉得饿，等回过神来就饿过头了。
洛晔苦笑：“小龙这个习惯就跟我先生一样，也是一工作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突然提起去世的丈夫，龙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接话，还是要岔开话题，免得洛晔伤心。
看出他的犹豫，洛晔摇头说：“这么多年，我早就放下了。就是偶尔会想着，我先生如果不是跟我结婚，而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或者不会英年早逝。”
洛晔虽然说她放下了，提及去世的先生，眉宇间的哀伤还在，没吃几口就借身子不适先回去二楼的卧室休息去了。
兰姨一边收拾洛晔的碗筷一边叹气：“夫人总是这么自责，觉得先生的死是她的错。”
“怎么会是洛姨的错，明明就是意外。”龙一叹气，洛晔那么好，谁知道孩子失踪了，伤心的时候先生也意外去世，最后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
活着的人总比死人要难过得多，不然洛晔也不会年纪轻轻，正值壮年的时候就得了晚期癌症。
明明该是事业正蓬勃发展的时候，龙一对洛晔一再觉得惋惜。
他也不知道洛先生重金把自己请过来陪着洛晔，究竟是不是对的。
每次看见龙一这张混合了自己先生和孩子的脸，洛晔心里估计难过比高兴来得多。
他还每天过来在洛晔面前晃悠，龙一都有些犹豫要不要暂时先不到这边来了。
兰姨收拾好洛晔的餐具，笑着招呼说：“小龙刚才还没吃饱吧，多吃点，厨房里还有。对了，我试着做了虾饺做早饭，可惜夫人就吃了两个，剩下的冻太久就不新鲜了，小龙带回去做宵夜做早饭也行。”
她去厨房打包好两个饭盒，装满了亲手做的虾饺，笑着感叹：“最近小辈们很少上门来了，可能不想打扰夫人。家里冷冷清清的，幸好有小龙在，夫人脸上的笑容比起之前要多了。”
小龙接过饭盒，跟兰姨道了谢，出了别墅区又看到了秦修的车子。
他坐进副驾驶座扬了扬手里的饭盒：“虾饺，等会要不要去我家吃一点，还是热的。”
算好龙一回家的时间，兰姨早就把虾饺加热了，他在路上也能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一个饭盒，旁边居然还放了一双木筷：“兰姨真细心，连筷子都准备好了……唔，真好吃，你要尝一个吗？”
问完，龙一自己先笑了：“我差点忘记秦医生有洁癖，这筷子我都用过了……”
“刚从诊所出来，没吃晚饭。”秦修把车子停在红绿灯前，下巴抬了一下，示意龙一夹一个虾饺过来。
龙一愣了愣，晕乎乎夹了一个虾饺递到他嘴边，看着秦修吃掉了，又喂了一个，感觉十分玄幻：“你居然没嫌弃我用过的筷子，真够神奇的。”
“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秦修说完，红灯变成了绿灯，他转过头发动了车子。
龙一没能看清他刚才说话的神色，想到家里的杯子，确实秦修的跟自己混在一起也不会说什么，跟别人混在一起才会换掉，不由笑着调侃：“能让秦大医生不嫌弃，我真是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