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开始下的倾盆大雨让去殡仪馆的人一个个颇为狼狈，却依旧遮掩不住他们脸上的悲伤。
灵堂中央摆着一抬棺木，里面躺着一个妙龄女孩，大约二十出头，正是最好的年华。瓜子脸，五官秀丽，及肩长发，想来生前也是个漂亮的女生。
“凌凌……”一个相貌跟女孩有五分像的中年女人哭得眼睛都肿了，被身后的中年男人扶着，他双眼带着血丝，也不知道多久没合过眼了。
一个年轻男人穿过人群来到两人面前，扑通一声重重跪下，低头道歉：“岳父岳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没留神，穆凌也不会出事。”
“凌凌，我的凌凌……”穆母哭得差点晕厥过去，她知道穆凌有抑郁症，以为不是什么大事，谁会想到在穆凌结婚当天，这个女儿会从十楼的新房决绝地跳下来？
周围来的亲戚朋友都知道穆凌得了抑郁的事，这样的人自杀得太多，只能算是意外，纷纷劝说穆母“节哀”。
“原逡也不可能每时每刻盯着，其实也挺可怜的……”
结婚当天，新娘子却跳楼自杀了，传出去原逡也尴尬，名声更是不怎么好听，在场的人都挺同情他的。
好好的一件红事，愣是被穆凌闹成了白事，原逡真是八辈子的霉！
原逡给两人磕头说：“就算凌凌不在，以后我也会代替她好好照顾岳父岳母。虽然还没来得及扯证，但凌凌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众人心下纷纷赞叹原逡是个有情有义的，两人还没结成婚就愿意赡养穆凌的父母。
穆父听后一声不吭扶起穆母，突然看向灵堂门外。
天上正好一道闪电落下，眼前一阵刺目，所有人都闭了下眼，耳边是轰隆的雷声，震得人有些耳鸣。
这时候外面来了一个迟到的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慢慢走进来。大白天灵堂没开灯，外面大雨磅礴让人看不清来人的容貌。
恰好又有一道闪电落下，顿时亮如白昼，在场的也看清了迎面进来的这个人。
尤其是那张熟悉的瓜子脸，不正是棺材里躺着的穆凌？
在场的亲戚朋友吓得有点腿软，穆母看见来人不由睁大眼就要扑过去：“凌凌？”
却被穆父紧紧抓住，没让穆母上前去。
比起这对父母脸上的激动和诧异，原逡吓得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见到新婚妻子死而复生的高兴。
他原本跪着，这下子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上，盯着一步步走近的人一边双手死命挥动，一边惊恐地大叫：“不要过来，不是我……”
看见穆凌眼底的嘲讽和嘴角的似笑非笑，原逡咽了咽口水，手脚并用向后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哪里有刚才的歉意和深情？
“不是你什么？”穆凌的声音比之前要低沉，夹杂着外面的闪电和雷声，在原逡耳里听着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的声音，吓得差点失禁，尖声高叫。
“那是个意外，当时我们吵架，我一时没注意力度才会把你推了你一把，谁知道阳台围栏缺了一块，你才失足掉下去的……”
原逡拼命向后退，一个劲摇头求饶说：“我不是有心的，凌凌你原谅我好吗？”
穆凌嘴角含着笑，就像是以前一样脉脉含情地看着他点头回答：“原谅你？好啊。”
原逡听了，脸上刚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听她又说：“你跟我走，我就原谅你，怎么样？”
穆凌看着他露出调皮的笑容，拍了一下手：“这个主意不错，对吧？”
原逡吓哭了，整个人瘫成一团，已经不会说话，只知道摇头。
她脸上的笑容刷的一下完全消失了，慢吞吞一步步上前，一字一句地问：“你还不说真话，又或者打算去阎罗王面前才愿意开口？”
“听说黑白无常最喜欢拔掉你这种人的舌头，拔掉后再接上，然后没说实话再拔掉。剪刀太锋利的他们不爱用，就喜欢用钝钝的小刀，一点点割开，让你疼得死去活来才痛快……”
话音刚落，门外又是一道惊雷直接落在地上，轰隆一声不知道把什么劈开了，原逡脸色刷白，英俊的脸从挣扎到狰狞，可能被吓过头了，这会儿倒是不怕，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抖了出来。
“对，我就是故意推你下去的。你这个娇娇女懂什么，整天颐指气使，完全不把我放在眼内，让出钱给个房子首付还一副施舍的表情。都摆酒席当天了，还任性地说不嫁了，转身就想走，你走了，我的脸往哪里放？”
他高声大骂，这两年跟穆凌相处的不痛快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倾泻而出！
“你大叫着不让你走就跳下去，光叫不做，我就帮你了，谁都解脱了！”
叫嚷完之后，灵堂里一片安静。
亲戚朋友没想到平日腼腆老实的原逡居然是这样的人，心里对穆凌的意见会那么多，多到不惜把未婚妻推下楼，还一副自己完全没错的表情，一个个面面相觑，忍不住向外退。
原逡吼完之后才开始后悔，他看着面前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穆凌开始目光闪烁：“装神弄鬼吓不了我，我根本就没直接推凌凌，是她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阳台边上的栅栏有个缺口，我一直忘记修补，那天也是吵架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哦？”他面前的“穆凌”抿唇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不管是直接杀人还是冲动杀人，你都逃不过了。”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低沉，完全从中性的女声变成了彻底的男声，原逡一愣，扑过来就要抢走录音笔，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过来的穆父一拳打倒在地上。
穆父气得浑身颤抖，他没想到自己捧在手心上二十多年的掌上明珠居然喜欢上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因为心里不痛快而害死了穆凌。
“真是禽兽不如，既然有那么多意见，那就别跟凌凌在一起就好了，你这样算什么？”
他又一脚踹在原逡身上，直接把人踹晕过去了，还是旁边的“穆凌”抓住穆父的胳膊，才没闹出人命来：“我已经报警了，这种人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穆父听了，这才没再对原逡拳打脚踢，转过身却老泪纵横：“我老来得女，对凌凌是娇宠了一些。女儿虽然是有点任性，心肠却不坏，谁知道却遇上这么一个……”
光是提起原逡的名字他都觉得嘴巴脏，身为大学教授又鲜少骂人，想了想还是没能找到适合骂人的字眼，索性忽略下去。
“今天真是多谢你了，龙先生。”
“穆凌”笑了笑：“不用客气，叫我龙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