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洛的脊背一片冰冷,心脏停顿一下又狠狠跳动,她感觉到和尚就站在自己身后,但是身体却动不了,使劲转着眼珠也只能看到他冰冷的侧脸。
更让她惊恐的是,闻煜和梨纱好像根本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目光朝着前方,依旧在看着那个死去的老人。
张不了嘴,无法发出声音,她只能在心里叫喊着:你们回头呀!
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闻煜转过头看她,脸上没有丝毫情绪,他淡淡地说“走吧”,便迈步离开。
梨纱小脸被风吹得煞白,她朝这里看了一眼,但是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沈青洛看见,梨纱挽住了一个少女的袖子,两个人依靠着往前走。
而那个少女,竟是她。
那个“她”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沈青洛的方向,诡异一笑。
沈青洛不知被什么力量给桎梏,浑身上下除了眼珠皆不能动作,就好像有什么把她紧紧绑着,这种感觉分外憋屈。
她费力地动着脑袋,使劲转动着那仿如铁铸的脖子,额头上的冷汗滑过下巴滴到地上,她猛然使力,禁锢住身体的力量一下子松懈,身体毫无防备地侧倒下去。
她心下一惊,一睁眼却发现闻煜和梨纱都在看着她,而她没有摔到坚硬的地面上,反而被一个凉凉的怀抱拥住。
冷香扑鼻,驱散了所有的不安。
闻煜扶着她站好,问:“你看到什么了?”
梨纱好像被吓坏了,她不住地抹着眼泪,“姑娘,你刚刚……站着就把眼睛闭上,如何叫都叫不醒。”
沈青洛看了看四下的环境,老人门前聚集了更多的人,和尚站在不远处,此刻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什么就转身离去。
沈青洛道:“我看到了,那个和尚。”
话音刚落,就看到和尚往这里瞥了一眼,但也仅仅是一眼,然后他收回目光,再次消失在拐角处。
闻煜也看着那个和尚,他沉吟片刻,才道:“我看错了,这些村民的确不是人,但也不是任何的鬼怪——他们,仅是作为古镇的残影而存在的。”
沈青洛诧异,“什么残影?”
闻煜道:“这个镇子曾经存在过,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刻意捏造出来的幻境,里面的人也是按照镇子里原有的人而创造的。他们有着人类的生活习俗和行为方式,所以我才会把他们当做真的人。”
梨纱瞪大眼,惊呼出声:“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被捏造出来的幻境?”
沈青洛想起了刚才诡异的禁锢感,问道:“那个和尚也是幻境里的一部分?”
闻煜摇头,“不,他是真实存在的,这个镇子,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那种阴森的感觉又爬上脊背,耳边风声猎猎,如悠远的梵音吟唱。
簇拥在一起的房子,和参天的大树构造的美好田园风光,忽然间支离破碎,人们的脸如纸片一样被撕扯稀烂,散在了风里。
细碎的纸片高高飞起,又聚集到一块,合成了新的环境。
拥挤的屋舍、三两交谈的人们、屋檐下啄米的鸡鸭,瞬间之间,被撕碎重组……入眼的只有树木连荫成蔽,杂草丛生的荒凉小道。
一个伛偻的身影渐渐走近,她走得极慢,还总要扶着树休息会。但是她忽然间到了沈青洛几人的面前,无声无息,没有丝毫预兆。
她又扶着树开始休息,用袖子擦擦汗,自言自语道:“这天热啊,也不能何时能走到大姐家。”
沈青洛的指甲紧紧扣着手心,丝丝的痛感让她的头脑格外清晰。
老人好像看不到他们,扶树歇了一会,就掖了掖背上黑色的包袱,继续向前走着。忽然间吹起一阵大风,风里卷着地下的尘土和干枯的落叶,拍打在人的脸上,强劲的风力也把本就站不稳的老人吹倒在地,一时都动弹不得。
她哼了几声,可是风声呼啸,所有的声音都融在了这阵大风里。四周杂草丛生,她整个人趴在草丛里,伛偻苍老的身子骨让她动弹不得。
渐渐的,风止住了,尘土安于大地,枯叶擦过树枝落到地上。
时间好像一瞬间加快很多,天色阴沉下来,冷月爬上漆黑的夜幕,东方的启明星又亮起微光。
梨纱甚至是惊恐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老人。
她拍了拍衣服,似乎有些疑惑当前的环境。风又发出呜呜的声音,乌鸦粗砺的嗓音嚎叫出冷漠的啼鸣。
她似是有些愣怔,随即弯下腰,把尸体背上的包袱解下来,用苍老僵硬的双手,把尸体装了进去。
老人本就瘦弱,矮小的身子骨没有几两肉,黑色的布包被撑得鼓囊囊的,她吃力地背着包裹,嘴里喃喃着一句话。
“得回去啊,大姐还在等我呢。”
沈青洛觉得心口一滞,她看着那张曾对着她表露过凶狠和邪恶,意图伤害她的老婆婆,如今脸上却一片茫然,吃力地背着包袱,向着前方,向着好像没有终点的地方而去。
梨纱擦了眼泪,“姑娘,她就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老婆婆吧。原来,她是要回家。”
沈青洛轻轻“嗯”了一声,但却没什么好说的,老婆婆对她们动过恶念,若不是闻煜,恐怕死的就是她和梨纱了。
并且,宣易也不知道被她弄到哪里去了。
“这个,这是幻境吧。”
闻煜看着一个地方,淡淡道:“对,只有找到出口,我们才能出去。”
沈青洛疑惑,“那……出口在哪?”
“最异常的地方,就是最薄弱的地方,也就是,出口。”
沈青洛愣了一下,“这句话,在镜中世界你也曾对我说过。”
闻煜笑了一下,“天下所有的幻境,破解之法大抵都是如此的。”
他一向冷硬没有丝毫情绪的脸突然绽放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就好像在白雪地里开出红梅,突兀、美丽。
“你……”沈青洛刚发出一个音,他却已经收了笑容,目光淡淡地瞥向一个地方,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现在的关键之处在于,哪里最异常,最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
只平静了半刻的狂风又起,卷起尘土,卷起不知名的东西一并扑向宣易,在他没有防备时甚至还钻到了他的嘴里,干涩的感觉让他眉头紧皱,低头吐了几口灰。
衣服啪啪作响,风吹的人睁不开眼,宣易捏了捏拳头,猛地向前走一步,握住了那个人的手骨。
大石头的后面坐着一个人,经过岁月的抚摸已成白骨,白骨以佛家打坐的姿态席地而坐,双手合十,指骨上夹着一串珠子。身上的僧袍结果风吹雨淋,好像轻轻一撕扯就破了。
显然,这是个和尚的尸骨。
在宣易的手握住和尚的手骨时,风一下子止住了,他默默松了一口气,看着大石头上好像是用血写出的字,目光深沉。
止步回走……
石头的另一边却写着:清水镇。
和尚是在警告别人,不要到清水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