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离捂着胸口，脸色阴沉，额上有着细密的汗珠。他看着空荡荡的石室，暗骂一声，变为原型飞进了石室里的小湖泊中，全身都沉下去，水面上冒出几个带着白气的泡。
他闭着眼睛，想着方才的场景。
原本空无一人的门前忽然有波纹荡起，冷香萦绕，他不耐地用手扇了扇，第一次厌恶自己灵敏的嗅觉。
炽离眯了眯眼，抬起纤长的手指放到眼前瞧了瞧，随即他聚掌成爪，猛然发力，从石床上飞起扑向那个地方。
“嘭！”
他被狠狠得弹到地上，用手撑起半边身子，冷冷地看着忽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对方被逼得后退几步，但神色依旧淡然，身上没粘上半点灰尘。
炽离把盖住眼睛的头发掀到耳后，防备地看着他，冷冷地问：“阁下是何人？”
黑衣男子没答话，他轻轻皱着眉，似乎是有些苦恼。
炽离“啧”了一声，“哎，我说这位大哥，你不知是从哪里跑来，穿得与我如此相像，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纠结——怎么，难道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双胞胎兄弟寻亲来了？”
黑衣男子抬起手，放到了心口上，只是很快便放下手，好像这个动作根本没有出现过。他迈开步子靠近炽离，一步一步犹如闷雷乍响，让炽离不由得提起心脏。
他的脸色变了变，声音发寒，“喂，你究竟有何目的？我多年来盘踞清水镇，未出去过半步，与你也无仇无怨吧？”
黑衣男子却不理他，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直到走到他跟前，才微一挑眉，眼里波澜涌动，深沉得像一个古井。
炽离暗想：面前这人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有什么目的，他的法术高于自己，若是硬拼，肯定吃亏。
于是他看了看黑衣男子俊逸但是十分冷漠的脸，咬了咬牙，忽然抱住了他的大腿，哭喊着：“大哥，大哥我啥都不知道啊！我只是条小小的蛇，两千年了还修不成蛟的小蛇。”
黑衣男子皱眉，甩了甩腿，炽离感觉到他的挣扎，忙又抱紧了大腿，可怜巴巴地道：“大哥，我还是个孩子，你别杀我。”
黑衣男子的眉头跳了跳，“你这样，可不比方才。”
炽离听他说话，惊讶道：“你会说话？”
空气中有什么淡淡的气味飘荡，方才离得远了还不觉，而现在……他忽然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他闻到了……血腥味。
说明面前这个男子并不像他表面上的那么从容，他也受伤了，他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厉害。
炽离的手悄悄聚力，灼热的法术从手心升起，正要他要趁其不备把十成的法术往黑衣男子身上招呼时，男子忽然变成了一阵凉气，淡淡的清香散满鼻息。
炽离环抱的大腿不见了，他的法术打到虚处，一时没来得及收手，一半的法术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他吐了一口血，捂着疼痛的胸口，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飘荡在石室，散在空气中。
“时机未到，择日来取。”
择日来取，取的是什么？
炽离泡在湖里，他看着胸口处的青紫，幽幽叹了一口气。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
女声一响起三人都愣住了，梨纱的声音发着抖，“有、有、有有鬼啊！”
沈青洛脸色也发白，她斥了一声，“别叫了！”
一向温柔的沈青洛忽然发飙，不止梨纱，连宣易都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对着黑暗道：“你是谁？”
黑暗像一个巨大的网，把三人都笼罩在一起，紧紧系起不能动弹，谁也不知道这个网里是否还有这其他东西，又有着什么样的东西。
正是这种未知，才分外让人心惊。
梨纱的抽噎声在黑暗里格外明显，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丝毫声音。“嘤嘤”的哭泣比鬼魅的哀嚎还要诡异，还要让人惊心动魄。
许是终于明白了这里只有自己的抽噎声回荡，梨纱泪糊了眼，捂住嘴巴压住声音，眼泪却不争气地一直往下流。
沈青洛看着黑暗，但她也不知该看哪里。是她刚才摸到的动物尸体的地方么？还是女声响起之处——她的正前方。
忽然间她握紧的拳头上覆了一个冰凉细腻的东西，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又消失，她后背发麻，毛骨悚然，那个清冷的女声又在耳边说道：“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只想请求你们帮我办一件事。”
沈青洛瞪大眼，她面前一片黑暗，那个唯一能看到外面的小窗也是一片漆黑，没有半丝光线照射进来。她看不到宣易和梨纱的所在之地，只是能感觉到宣易就站在自己旁边，他的一只手还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可是……
她僵硬地伸出手，放到肩膀上，却摸到了一只冰凉细腻的手。
沈青洛的心脏砰砰直跳，她不知是什么撑着她说出话来的。
“那么，如果事情办不好，会怎样？”
忽然间肩膀被狠狠捏住，冰冷的感觉透过布料传到皮肤上，冷飕飕的。那个冰冷的气息离自己耳畔又近了些，女子桀桀怪笑，“若是办不好，你们就可以，去死了。”
“记住，出了洞府往西走遇到的第三棵芭蕉树，挖出树下埋葬的东西，在午夜子丑时交汇时烧掉，再把灰撒到清水溪中。”
捏着肩膀的力气变得更大了些，好像要将她的肩膀捏碎，沈青洛紧紧皱着眉，鼻子里发出轻哼声。
女子的笑声更加诡异，也越来越大，“轰隆隆”的笑声如雷霆一般，被强制塞到她的耳朵里，让她头皮发麻，让她恶心想吐。
“凡人们，本大人带你们出去溜溜！”
一个嘶哑粗噶的嗓音使劲叫着，“凡人，快给本大人起来！”
沈青洛全身是汗，但是身体又冰凉冰凉的，她挣扎着睁开眼，就看到了那只名为桀骜的大黄鸭正逆光而站，宽阔而肥硕的胸脯高高挺着，正恼怒地瞪着她。
原来那轰隆隆的不是笑声，而是石门被推开的声音，宣易依旧在昨天的那个地方，此时正冷着脸看着桀骜。梨纱蹲在沈青洛的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是梦啊……
可是肩膀上的疼痛不容忽视，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忽然看到脚旁的一个东西，阴冷的感觉一下子席卷全身，让她额上不住地冒着冷汗。
那是一只死老鼠，老鼠身体僵硬，毛发成搓，上面十分油腻，还沾着水珠。
她想起了昨天的那些事情，原来，不是梦。
往西走第三棵芭蕉树，树下，埋着什么吗？
桀骜用鸭掌把竹笼的门踹开，它看着空空荡荡的盆子，嘎嘎直笑，“看来你们十分珍惜本大人赏赐的食物呢，本大人十分高兴，决定再赏你们三盆鸭食。”
盆里的鸭食居然不翼而飞了。
宣易冷漠着脸，看都不看他。
梨纱想起昨天晚上盆子里的虫子，空空如也的胃一下泛起了酸水，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桀骜拿了三条链子，在沈青洛的强烈反对下只套在了他们的手腕上，而后它拉着链子拽着几人，又穿过那些石室暗道，终于来到了石泉洞外。
前面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溪水泠泠，青草芸芸，还有许多小小的水坑，水坑前围了不少半化成人形的动物，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着水里的鱼。
一个灰色的大鸭子拿着一根特别大的狗尾巴草坐在溪边，狗尾巴草浸到水里。灰鸭子看着这里，高兴地嘎嘎叫了两声，“桀骜，许久不见你从石泉洞出来了？哎？”
它好像才注意到跟在桀骜边上的沈青洛三人，低着头，瞪大眼，“桀骜，这三个是人类啊，嘶……”
他轻吸了一下，陶醉道：“好香啊，桀骜你好福气，就是吃剩的肉沫能给我点么，我拿回家炖汤。”
桀骜瞪了它一眼，也不理会，牵着三人就走。
灰鸭子扔掉狗尾巴草，屁股一颠一颠地凑过来，“桀骜啊，怎么对待四叔那么冷漠呢，四叔钓鱼还不是给你吃的。”
宣易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此时也破功了，他看着溪边那个特别大的狗尾巴草，眼角抽了抽。
梨纱惊恐地看着那两只比人还高的大鸭子，两只手被锁链锁起，她脸色苍白地望后靠。
沈青洛四处看了看，这里各处都是小妖，虽然环境优美清寂，但也必是险象环生处处危机。而且……她真的要按照那个女子说的做么？
那个女子，是鬼，还是妖？
不过，她也对女子的话产生了兴趣，往西走第三棵芭蕉树下埋葬的东西……会是什么的？沈青洛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好奇心。
但是目前她面临着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她不清楚这里的方向，不知何为西何为东。
冰凉的锁链禁锢住双手，她看了一眼两只大鸭子。
若是想逃出鸭子的掌心，恐怕困难，更不用说这里大大小小的妖怪，与其冒着危险自己去找树，倒不如利用这个叫桀骜的傻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