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王管家把几个人带到一个院子,这个院子倒是精致奢华,但是一走进去就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让人喜欢不起来。
那三个人推说自己的家就在马集镇,没必要再留下来过夜,王管家笑眯眯地送走他们。
沈青洛猜他们明日是不会回来的了。
院子里有很多房间,每个人分好房间后就来到主屋吃饭,王管家带着下人离去了,这里就只有沈青洛三人和那些捉鬼人。
李大腿的脸已经有些白,他四处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心里也不由得骂自己,分明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事情,他却为了钱往上凑,现在好了,碰到真正的鬼了。
不过幸好那个鬼已经从他身上离开了。
大家各怀心思,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和碗筷撞击的声音。
饭后几人都回了房间,宣易今天一天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步子甚至都有些急促。
沈青洛不知他今日怎么了,看他又什么都不想说,所以也没问。
房间的窗户在开着,从这里正好能看到院子外的一棵树,和树下的石桌。
忽然一阵风吹过,叶子刷啦刷啦地响,不一会,地上和桌上已经铺满了落叶。
沈青洛突然想起来,涉兰还在外面,王掌柜派人去找她,到现在都没有个信。她死死地捏着手,心里骂自己疏忽,怎么把那么一个大活人都忘了。
然后她又想起,炽离也在外面。
当时闻煜把炽离从她身上扯掉随手一扔,就跟她说起梨纱的事情,让她把那条蛇全忘干净了。
涉兰和炽离都在外面,炽离还好,它毕竟是个妖怪,总会找地方藏起来。可涉兰还不定在哪里等着她。
这么想着沈青洛不禁有些急,她正打算去找闻煜,可是这一推门,门外好像有块大石头在顶着门,她丝毫也推不开。
屋子里忽然一冷,蜡烛闪了一会就灭了,沈青洛拧着眉,问道:“谁?”
回答她的是窗户扣住的声音,原先开着的窗户这时也关了起来,挡住了外面的月色。虽然屋子里漆黑一片,但是沈青洛却能看清楚黑暗里的东西。
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女鬼脸上像是涂了一层白灰,嘴唇却殷红得吓人,她十分纤瘦,脖子上的勒痕格外明显,眼睛里几乎没有眼白,直愣愣看人的时候犹如黑暗深渊,像是把人吸进去。
“你是谁?”沈青洛站在原地没有动。
“咯咯咯……”冰冷的笑声从她嘴里传出来,女子捂住嘴巴,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两行血泪也从眼眶里往下淌,她眼睛一横,一下子就到了沈青洛面前,狰狞地笑着:“我?我是张姨娘啊,老爷最宠爱的张姨娘!”
见沈青洛表情平淡,她恼怒地伸出爪子:“连你都敢慢待我?说!是不是王绯墨那个贱人让你来羞辱我的?”
察觉到了女鬼的煞气,损魔镯发出淡淡红光,把沈青洛包围起来。在女鬼怒极伸出爪子要掐她脖子时,就被她身上的红光弹到地上。
女鬼看着自己冒烟又颤抖着的手,忌惮地看着沈青洛,然后便从原地消失。屏风前幔帐被一下一下地吹起,女鬼自己跳到了悬在房梁的白绫上,舌头伸长,在上面轻轻晃荡。
沈青洛摸了摸损魔镯,正想去问女鬼关于黄府的事情,却忽然听到一阵铃铛声。
木辞……
她皱了皱眉,推开门走出去,这次的门倒是一下子推开了。
除了宣易和木辞,其他人都在院子里,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铃铛还在响,声音越来越凄厉。
“我的娘哎,她那个铃铛不是镇鬼的么,怎么这声音那么可怕。”李大腿想起在花园里碰到的女鬼,冷汗又要出来了。
“她有两个铃铛,一个能引鬼、与鬼交流,与鬼没交涉好自然会吵架。吵得激烈了就是这种声音。”王秀才看着木辞那扇紧闭的房门,略微思索后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看看吧,她对那些东西恐怕也有些力不从心。”
“不不不,我没什么本事,还是回屋子里吧。”李大腿一听到进去,连连拒绝,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就跑回了自己房间,好像生怕别人拦住他似的。
山婆表情依旧冷漠,她的拐杖点了点地,率先走了过去。
其他几人忙跟上,沈青洛和闻煜走在最后头,她看着前面期止的背影,不禁也有些疑惑。
从开始到现在,她不止一次听过天周宗这三个字了。
晋王府的李先生自称来自天周宗,蝉说把它封印了的人便是天周宗的人,偶然间看到的一个尸骨也是天周宗弟子,还有那个奇奇怪怪的青方道人,连在黎城中遇到的小女孩都和天周宗有所关联,现在她居然又看到了一个天周宗弟子。
若天周宗真的那么出名,弟子散落在各处,那她上辈子怎么对这天周宗闻所未闻?
“嘭嘭嘭”的响声惊醒沈青洛,王秀才敲着门:“木辞姑娘,可需帮忙?”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连铃铛都不再响了,然后木辞沙哑的声音隔着木门传出来:“不用,谢谢你们,我自己可以应对。”
“我看你是坚持不住了吧。”唐流川从怀里掏出一把青翠的叶子,他咬破指尖,把血抹到树叶上,然后将叶子甩到紧闭的大门上。
“嘭”得一声,一层黑气从门上散开,凄厉的鬼叫刺激着人的耳朵,与此同时叮叮当当的风铃声响个不停,两种声音掺揉在一起,在黑夜里格外突兀可怖,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躲到房间里的李大腿也听到了这个声音,脊背上忽然漫上一股凉气,他不由得暗骂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自己回了房间。
从在花园里遇到女鬼,他对这些东西可是深信不疑,而且这个房间里也不见得没有那些东西,他就是一个莽夫,要真碰到鬼魂完全是束手无策任其磋磨。
他黝黑的脸上也透了几分白来,心一阵一阵地跳,正想出门去找那些人,却忽然发现——他的手,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牵住了。
“男人,你很合我意哦。”
依旧是花园里的那个女鬼,李大腿看不到她,但是却能感觉到一个冰凉的躯体挨着他的后背,一口凉气吹到他的耳朵里。
李大腿的瞳孔忽然张大,他的嘴巴被冰凉的手捂住,一个陌生的女声在道:“姐姐,莫要吓到他了。”
他觉得眼前一黑。
黑气散开以后,声音也很快平息下来,房门自动打开,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道士期止不知道拿了一个什么珠子出来,白色的光驱散了黑暗,屋子里亮堂堂的,也让人看到了单腿跪在地上,脸色满是汗水的木辞。
王秀才走过去要抚他,嘴里说着:“这是怎么了?这里有什么东西?”
木辞避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素着脸,两手各捏着一个风铃。
王秀才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丝毫没有觉得尴尬。
山婆从鼻子里发出低沉的“嗯”声,她眼睛一眯,伛偻的身体忽然往旁边一蹿,干枯的手快速地一抓,就抓住了一把黑得发亮的头发。
握着拐杖的手松开,拐杖依旧直直地立在地上,纹丝不动。她的那只手从身上挂着的大袋子里拿出一把银剪刀,不急不缓地把头发剪断了。
她把剪断的头发放到布袋子里,也不管空气里嘤嘤的哭声,苍老的声音显得冷冰冰的:“发是好发,鬼也是恶鬼。只是不知,这黄府究竟是多缺阴德,里面处处是恶鬼怨灵,可他们也仅是患病又破财。”
唐流川拿一片红色的叶子往眼睛上一抹,淡淡的腥味弥漫出来,在场的几个都非常人,自然能闻出来,沈青洛不知这是什么,所以没说话。
期止的脸色却变了,他看着唐流川,目光沉了下来。
屋子里有三四个血肉模糊的女鬼,都挤在房子的角落,其中一个女鬼捧着自己被剪断的头发,泪流满面。只是其他人似乎都看不到她们,沈青洛也就没提。
唐流川用红叶擦眼后,先是一怔,接着便甩过去七八张叶子,个个钉到墙里。他眼眶发红:“女鬼,受死吧!”
后来沈青洛才明白,唐流川不怕鬼,他甚至是很喜欢年纪小的男鬼,可对于长得丑的女鬼他一向是厌恶至极,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闻煜也把红叶的来历讲给了沈青洛听。
有些人生来有阴阳眼,阳眼看人间万事万物,阴眼看非人间的幽灵鬼怪。
阴阳眼对普通人来说是灾难,对一些家族来说却是求之难得的东西。他们与鬼怪打交道,与阴人做生意,或是捉鬼驱邪。
像唐流川的眼就跟常人的眼一样,不能看到那些东西。
叶子是樟树叶,用需要用极阴体质的人的鲜血给樟树做养料,三年后樟树才可取叶。然后再用恶灵和含冤而死之人的鲜血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届时叶子会彻底染上红色,将它在眼上轻轻一抹,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便能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因为制作的法子太过于血腥,所以这个东西放不到台面上来,期止也会变了脸色。
至于其他人,也自然不都是天生异瞳的,他们当然也有一套自己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