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洛愣了一下：“表哥怎么识得我？”
顾明越笑道：“这平阳侯府还会有谁唤我表哥？而且你与姑母长得很像，认不出来才是不对劲的。”
也是，沈青洛的母亲在顾明越三岁时才嫁给沈将军。
虽然三岁小孩的记忆力有限，但是顾明越却还能记得沈母的样貌，看来当初的事情他肯定也是有些印象的。
想到这些，沈青洛心念微动：“原来表哥还记得我母亲。”顿了一下，她道：“从前常听母亲讲老夫人，却少有听她讲过在平阳侯府的生活，我对母亲以前的事情还挺感兴趣的，不知表哥可知道一些？”
顾明越微微一愣，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老夫人不是……”他忽然停顿，看着沈青洛的身后，“那是谁？”
沈青洛回头，就发现闻煜已经走了过来，他的手垂在衣袖下，手里似乎握有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为何不长的路闻煜用了那么些时间才走过来，但是沈青洛识趣的没有问，她看着顾明越笑道：“这是我父亲的朋友闻煜，救过我很多次了。”
她又看着闻煜：“这是舅舅的长子，我的表哥顾明越。”
顾明越站起来，微微颌首，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眼里透漏出莫名的情绪，他干笑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步子，好像有些犹豫，踌躇了良久才道：“青……青洛，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你好好保护自己，有些事，还是思考后再行事吧。”
说完他却是后悔了，他自小就懂得察言观色，从不多管闲事沾染是非。而且沈青洛初入候府，尽管有着一层亲缘关系，但是他们之间却并不熟悉，自己刚才的一席话，会否让他们不开心？
罢了罢了，顾明越摇了摇头，话一出口就没有收回的余地，大不了日后离他们远远的。反正自己也没打算一直待在平阳侯府。
沈青洛看着顾明越匆匆离去的背影，愕然道：“他是不是想多了？”
闻煜没有说话，直到看不到顾明越的背影，他才把手抬起来，一个一尺高的小人正被他握着手里。见到光了，小人愣了一下，然后便开始使劲挣扎，不过他再如何挣扎都逃不过闻煜的手掌心。
“这是什么？”沈青洛有些奇怪，这个小人不像之前在黎城碰到的盛凌那样精致美丽，反而是又老又糙，长得就像六七十岁的老人家的缩小版，而且他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绣着金线的衣袍，看起来就像是土地主似的。
“难道，难道这就是……”沈青洛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诧异地看着闻煜：“这是你在哪劫持的人，你把他变小做什么？别犯事啊，我们现在不缺钱。”
闻煜的额角跳了跳，他的手使劲一掐，刚才还挣扎得起劲的小人哀嚎一声，马上缩着脑袋作鹌鹑状，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土地公。”闻煜抖了抖手里的小人，一个小拐杖从他身上掉下来，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咚”声。
沈青洛不可置信地把那个所谓土地公上下打量了一会，然后拾起地上的小拐杖，啧啧称奇：“我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能见到土地公，还以为只有传说中才有呢。”
这个小拐杖是木制的，精致小巧，油光发亮，底端还有一小点的白光。
沈青洛觉得好玩，摸了一会，就见原本装死的土地公猛地睁大眼，瞪着沈青洛，暴怒：“把它还给我！”
闻煜轻哼一声，又掐了一把，土地公瞬间收敛了情绪，低眉顺眼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哀求：“求求你们放我回去吧，再把我的宝贝拐杖还给我。”
“闻煜，你捉他是有什么用处么？”看着土地公可怜兮兮的样子，沈青洛有些心软，“用完了就放他回去吧。”
土地公使劲地点头。
“你只要告诉我们这地底埋葬着什么，还有此处为何有异常的波动，我就放你走。”闻煜声音淡漠，捏着土地公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
土地公愣了一下，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个不停，悄悄看了眼闻煜的脸色，他避重就轻道：“也没什么，这里千年前是块阴地，万人坑，埋了无数生魂，渐渐的这块土地也有了自己的意识，那抹意识就叫做地灵。后来岁月流转，王朝更迭，山河湖川也不断变迁，这里不再是那时偏僻而险远的战场，而是渐渐成了凡人的聚集地，成了一国最繁华的都城。因为阴气减少，所以地灵渐渐消失，但是那是那抹意识还存在着，它不断吸收各地的阴气和凡人的贪嗔痴怨等消极情绪，你们也可以把这抹自觉吸收气息的东西叫做漩涡。
“而这个平阳侯府就是漩涡的中心，外来的妖怪到这里就会被漩涡吸收法力，功力也自然被压制。而本就存在在这里的妖怪，却沾了漩涡的光，可以靠很多漩涡没吸收完全的法术修炼。不过你们也莫要担心，等你们在这里待上几个月，漩涡熟悉了你们的气息，你们的功力便不会被压制了。所以可以放我走了么？”
他看着闻煜，声音里透着十万分的委屈：“我该说的都说了，可以放我走了么？”
“你知道的倒是多，连我功力被压制都能看出来。”
闻煜改掐为提着土地公的衣领，“你还没说，这里究竟有什么东西呢。”
土地公缩着脑袋，躲避着闻煜如寒冰一般刺骨的目光：“只有地灵那剩下来的一抹意识了，除此之外只有一些被漩涡吸引过来的妖怪和近些日子暴动的怪物们。不过——这平阳侯府处在漩涡中心，所以这里的人都将不得善终，而且还会影响到十世子孙。我好意提醒你们一句，称早离开这里吧。”
他趁着沈青洛不注意，手一伸，原本在沈青洛手里的小拐杖忽然飞到了他手里。拐杖的底端的白光更加强烈，土地公对着虚空一点，一个画面就出现在面前。
原本繁荣的平阳侯府洒满了血液，尸首和残肢断臂各处都是，满天的红色十分震撼人心。沈青洛被那片大红晃了一下眼，她对平阳侯府没有丝毫感情，甚至是恨他们的，但是看到刚才的场景她却并没有觉得开怀，反而是觉得心里一阵闷涨。
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
闻煜手一松，土地公就“扑”得一声掉到地上，他艰难地爬起来，捂着自己的老腰，正想斥责两句，但是看着闻煜冰凉的脸还是压住了涌到嗓子口的话，叹了一声，嗖得一下钻入地下。
闻煜指端有一抹红色的火焰在闪烁跳跃，他看了一会，然后合住手掌，那火光就不见了踪迹。
“这又是什么？”沈青洛问道。
“那个土地隐瞒了很多，直接逼问是不行的，我在他身上放了一抹魂力，随着那个火焰就可以找到他们。”闻煜勾了勾唇，“去地底走一遭，想必也很有趣。”
闻煜看着夜幕上的月亮：“走吧，明日你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
真如闻煜所说，沈青洛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沈青洛坐在老夫人的左手旁，魏氏坐在她右手旁，魏氏旁边是顾默瑶，沈青洛旁边挨着一个顾倾瑶。被这样一群心怀叵测的人团团围住，沈青洛心里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顾倾瑶好像是极欢喜沈青洛的到来，她脸上笑意不止，连连夹了好几块油腻腻的大肥肉到沈青洛碗里，嘴里还不住地说：“妹妹，你看你在外面待了那么久都瘦了，府上厨子的手艺不错，快多吃些吧，好长些肉，这样才好看。”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倾瑶的个性越来越好了，看来你挺喜欢青洛的，不如今日你带着她去府里转一圈。”
她又看着沈青洛，眼里满满都是慈祥的笑意：“青洛，你初来乍到，先让倾瑶带你熟悉熟悉这里，也好好休息下。明日我派嬷嬷来教你礼仪，毕竟陛下唤你入宫时，可不能什么都不懂。”
沈青洛忙应和，待又说了几回话，她看着碗里让人讨厌的大肥肉，没有像顾倾瑶预料的那样慌张得不知所措，然后吃下自己讨厌的肥肉。而是把盘子里剩下的肥肉都夹进了顾倾瑶碗里，说道：“姐姐，别光顾着我，你也吃啊。”
看着顾倾瑶徒然变黑的脸色，沈青洛笑得温和。
这顿饭无论如何沈青洛都不能吃得开心，先不说饭桌上的几人表面上笑意盈盈，其实内里还不知打着什么坏主意，就是这间屋子里的鬼怪，也时刻在摧残着她的眼睛。
老夫人的脖子上依旧骑着那个小鬼，小鬼比昨日见得更加可怖，青面獠牙，此刻它倒没有再作祟，安静骑在老夫人的脖子上，只是血红的眼珠却直直地盯着沈青洛。若是常人对上在这目光恐怕早吓得失魂落魄，大脑空白，但沈青洛本就经历得多，她只是有些不自在。
墙角有一盆绿萝，有个绿色的半透明的人影附在叶子上，轻轻晃着身体。
站在旁边侍候的小丫鬟，也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规矩得当的丫鬟，但是他们却看不到小丫鬟背上紧紧贴着的一个黑影。黑影的五官模糊，就像是一大团黑气，但是它一笑，白森森的牙齿就露出来，格外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