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女尸这一吓,顾倾瑶安分了许多,整个平阳侯府也陷入一片低迷之中。魏氏当日也凑热闹来瞟了一下,这下更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整天念着阿弥陀佛,老夫人虽然没看,但从传言中也能窥知一二,只叹道作孽,更是几日不出门,在佛堂焚香诵经。
不止是因为这个死相恶心的女尸,更让他们害怕的是,这池塘里满满的类似于水蛭的虫子!
平常丫鬟小厮路过,难免不会在池塘边洗把手,或者是歇歇脚看看池塘中的荷花。
不过也是奇怪,自一个月前原本长满了荷花和其他水生植物的池塘,忽然变得光秃秃的,里面的植物都枯萎消失。
难不成那个时候池塘里就已经有了虫子?
平阳侯和顾明越在商议女尸之死,因为从前发生过的事情,他还是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个儿子,绷着一张脸,他声音平平地道:“那个丫鬟的身份查出来没有,如何死的。”
顾明越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他们二人看起来不像是父子,反而像是上司与下属,“查出来了,是常姨娘院子里的,死因是溺水。”
“哦,”平阳侯道:“先不追究她如何溺水而死,池塘里的那些水蛭是如何来的?以前平阳侯府可没有这些腌臜事。”
顾明越怔了一下,没说话。
平阳侯看着他,脸绷得更紧了,沉默了一会才问:“你的梦游症可好些了。”
眼里带着并不明显的嘲讽,顾明越低着头道:“并未,还是会梦游作画。”
平阳侯挥挥手让他下去。
顾明越抿着唇离开,他知道自己的家人讨厌自己,因为他有个奇怪的病,就是在夜间会在府中走动,而且早上醒来时没有丝毫记忆,自己书桌上的画却添了不少笔。
都说梦游的人是被鬼魂缠上了,所以才会在夜间被鬼魂操控着走路、做事,所以平阳侯府的人都认为他身旁有邪祟,不愿靠近他。
其实也不止如此,顾明越知道,平阳侯和老夫人不喜自己的原因恐怕也与他的母亲吴氏有关。
吴氏不是老夫人满意和平阳侯想娶的人。
正想着,顾明越余光里忽然蹿入了一抹浅绿色,他一看,原来是沈青洛在那里。收拾好心情,顾明越笑着走过去,问道:“表妹怎么在这里?”
沈青洛正在和那棵半化成人形的桃树妖打听消息,听到顾明越的声音也是一怔,然后扯了一个笑:“这棵树挺好看的,表哥处理好那些事了么?”
“没有呢,交给父亲了,你没吓到吧。”顾明越问。
“表哥太小看我了吧,”沈青洛笑笑,“那日我的表现不应该让你刮目相看么?”
“是是,表妹的确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顾明越声音里带着打趣。
聊过天以后两人的关系拉进了许多,顾明越看着沈青洛笑容明媚的脸,欲言又止,最后咬了咬牙,才下定决心。
“表妹,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同你说说比较好。”
头一回看到顾明越那么慎重,好像要说什么大事,沈青洛也不由得严肃起来,好奇他要说什么。
“表妹,莫要太过于相信……老夫人。”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似乎是不知道当怎么和沈青洛开口,“我知道你把她当成亲祖母了,毕竟那些事都很久远了,当时的丫鬟小厮都被发配,留下来的病死的病死,遗忘的遗忘。”
“你说什么?”沈青洛只觉得心里轰隆一声响,顾明越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
不要相信老夫人?
那些事又是什么事?和皇后说的是同一件么?他们究竟有什么在隐瞒自己?
顾明越继续道:“这些你可能不知道,姑姑是老平阳侯的嫡女,当初在平阳侯府乃是受尽了宠爱的,而现在的平阳侯,我的父亲是庶子,与她同父异母。”
他直直地看着沈青洛:“老夫人,是父亲的生母,而非你母亲的。”
“不对呀。”沈青洛被他说懵了,脑子却无比清醒,前世的种种都浮现在脑海里,一些蛛丝马迹也越来越清晰,顾明越的话,皇后的话在她脑子里转个不停,越想疑点越重。
沈青洛道:“以前,目前常收到祖母的来信,母亲也说祖母很爱她,也常问我的情况。”她抬起头,表情平静得可怕,“若你没骗我,若我没猜错,原先在老夫人位置的是另一个人,不过后来出了变故,那个人死了,舅……平阳侯的生母,原本的姨娘就成了这平阳侯府之尊?”
顾明越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怕你太过于信任他们,毕竟,他们同你母亲关系不好。而且,当初那位老夫人的死也并非意外。”
“并非意外?”沈青洛追问,“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是被老夫人害死的?”
顾明越犹豫着,久久没有说话。
看他这个样子,沈青洛还有什么不懂的。
前世她将老夫人当成自己的亲祖母,将平阳侯当成自己亲舅舅,将魏氏当成自己的亲舅母,连着对她两个女儿都是极尊重亲近的。只因她父母双双亡故,她只有平阳侯府的那些亲人了。
可是现在居然告诉她,她当做亲人的那些人其实其实跟她没什么关系,反而害死了她真正的亲人。
要怪只能怪她太傻,这个老夫人与母亲描述的简直天差地别,母亲谈到平阳侯时言语间也是十分疏离冷淡,这样的关系又怎会是亲人呢?
“若是这样的话,”沈青洛的声音冰冷,“他们非但没有提过这些事,反而在表面上待我十分好,他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青洛的目光凉凉地瞥向一旁的桃树妖,桃树妖登时一颤,枝叶连抖了好几下。
上次见这姑娘的时候还把她当成普通人,可没想到她居然可以看到自己半人半妖的样子,也可以和自己交流,关键是……她身上的气势好可怕啊!
桃树妖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因为这姑娘分明只是个普通人,身上也没有丝毫的法术,可她身上就是有一种可以使妖臣服的力量。
所以在她向自己打听一些事的时候,桃树妖马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平阳侯府几代人的恩怨都说出来了,可就是这件事,她给忘说了。
那事她有些印象,只不过当时她正准备化形,所以并未过多关注,只从一些路过的小丫鬟嘴里听到了一些闲话。
什么老夫人重病,这病来势汹汹,实在是诡异。
什么平阳侯一下变了态度,原本对老夫人恭恭敬敬,在老夫人病后却跟以往天差地别,好像是不屑于伪装了。
什么老夫人死了。
什么又有了一个老夫人。
桃树妖当时还和梨树妖一起嘲讽这些愚蠢的凡人,就知道没事找事,一会儿算计这个一会儿算计那个。
可是都过了那么久,那件事本来就对她影响不深,桃树妖是真忘了和沈青洛说。
对上沈青洛冷飕飕的目光,桃树妖缩了缩叶子,小心翼翼地说:“你问我之前平阳侯府有没有发生过大事,我把我记得都说给你听了,这件事我的确没什么多少印象了,只是听路过的人说了几句。所以……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她表面一副认错的态度,其实心里还是不忿的。
这些哪算是什么大事啊?
这些年平阳侯府发生的大事便是换了个新花匠,花园大翻新,还有那个沉默了百年的东西突然行动。
桃树妖不自觉地看向顾明越。
沈青洛想起顾明越还在边上,她笑了笑,眼里却极冷,里面还有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若是这样,老夫人和平阳侯不喜欢我也罢了,但是魏氏又为何一副恨不得要吃了我的样子?”沈青洛问。
“许是因为,她是老夫人的远方表亲,当初在府中也只是个妾室,而我的母亲是正妻,她素来与姑姑交好,魏氏不安分,她也去敲打过。”当时的记忆顾明越也没有多少,这些大多他还是听人说的,也有梦见的。
沈青洛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看着在自己面前长身而立,即使是严肃着脸也不温和的顾明越,忽然想起了那日在他院子前顾倾瑶姐妹二人的对话,顾明越有什么让她们怕得连说都不敢说呢?
而且方才桃树妖也提了句顾明越,说他善画画,但是平阳侯府却把这点死死藏着,他作的画都堆在屋子里不能流出去,屋子装不下就一把火烧了。
有问题。
心思百转千回,沈青洛表面却没有露出破绽,她看着顾明越,忽然道:“表哥,我来了那么久,还不曾去过你院子呢。”
顾明越的手指微微蜷缩。
沈青洛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尽是得知真相的伤怀孤寂,和面对唯一可信任之人的脆弱,她声音柔软:“我想去表哥那里看看。”
顾明越的目光闪了闪,他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