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的环境能促进妖物修炼,也能影响植物的生长,有些草木,表面上看去平平无奇,也许下面的根扎得很深很深,最后又在其它地方发出芽来。
不知是独特的环境影响,还是什么无意间而造就,此处的槐树格外茂盛,数量也多。
有鬼依木是为槐,槐树吸引鬼魂,鬼魂又促生槐树,二者之间,不知是谁影响了谁。
在很早之前,晋王府也还不是晋王府,这里统共也就两棵槐树,一棵长在最西边,一棵生在最北边。之间的距离对它们来说无异于天上地下,谁也不见谁,谁也不知谁。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晋城的阴气越来越重,簇拥在它们身旁的鬼魂也越来越多。土里的根使劲往下扎着,使劲往旁边扩展着。
暮去朝来,春去春又回。
它们使劲地生长着,努力汲取着地下的养料,一方面吸取鬼身上的阴气为己用,一方面又予以他们庇护。
后来,它们渐渐生了灵识。
后来,它们的根在土里相遇。
初遇时的剑拔弩张,两看相厌,互相争着地盘。久了,似乎也都习惯了这种相伴的感觉。
他说:“争了那么久了,我们也相识了那么久,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她笑:“好呀。”
后来李先生入了王府,他的修炼方法异与常人,他用灵魂修炼,便大肆抓捕晋王府里的妖怪,取魂而为己用。
她许久都感受不到他的声音了,因为担心他的情况,她便将神识幻化出来,意欲去寻他。
可没想到,刚出了那地,她就被李先生给盯上。后来无法,只能附身于一人类身上,因为李先生对这种人有着浓厚的兴趣,她才免于一死。被关之后,她才知道 有很多同她一样的妖都遭受了这种情况。
她因为被困在人类身体里,法术不能尽使,出不了那个牢狱。
之前那个姓沈的小姑娘以为那些个怪人只是身体和妖融合,心还是凡人的,她错了,在妖进入凡人身体的那一刻,就有了这个身体的掌控权。
现在,她终于逃了出来。他的礼物也被人带来,可是,他快死了。
宁司把事办完之后,便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阿姐已经落到李先生手里,凶多吉少。晋王府现如今亦是死气沉沉,没有一丝人气,想必李先生已经开始行动,那个沈姑娘,也不知如何了。
他本打算偷着去李先生的院子瞧上一眼,可却忽然见到沈青洛远远站着,她的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和一个凶猛的异兽。
咬了咬牙,他忍不住凑了上去。
“这个虫子,真是她么?”沈青洛的语气带着丝嫌弃,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圆滚滚的螳螂。
原先苗条的绿色虫身,现在好像胖成了一条毛毛虫。
闻煜道:“约莫是乘机食了不少灵魂。”他手指发着红光,遥遥对着绿云一点,“带我们去找阵眼,饶你不死。”
绿云本想装死,但是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千斤碾压,完全不能动弹,心口的血似乎都涌了出来。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带你们去。”
话音刚落,身上的重量一瞬间消失。
她想变为人形,但不知是吃太撑了还是刚才受伤了,怎么都不能变为人形,她最后还是保持了虫身,趴在穷奇的头上给他们带路。
躲在树后的宁司见他们走了,忙跟了上去,可是脚下一个不注意,“啪啦”树枝断裂的响声引得两人一兽回过头来。
沈青洛皱眉,“宁司?”
闻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让他浑身发冷,他扯了个僵硬的笑,“沈姑娘,我知你们是要去对付李先生,可否带我一同前去?我阿姐已经被李先生抓住了,我想救她。”
沈青洛吃惊道:“翠夫人已经被抓走了?”
宁司点头。
最后沈青洛同意了宁司的请求,闻煜没有任何异议,就是穷奇似乎有些躁动了。它一直舔着嘴,仍旧阻止不了涎水的流下。
沈青洛嫌弃地看着它,默默离它远了几步。
绿云带沈青洛等人去的地方是花园,因为正值夏季群芳争艳,花园里红的红绿的绿,充满了生机的样子,在晋王府死气沉沉的氛围之下,竟然给人增加了几分愉悦之感。
绿云从穷奇手里跳下来,道:“这是阵眼之一,其余的都在晋城里了。共有十个阵眼,每个都是用的人血堵的,一是先镇压下祭天之法的力量防止气息外露,二是为了培养阵法的邪性。”
“人血?”沈青洛拧眉,目光四处探寻,终于在一个偏僻的树下看出了端倪。
这棵树是一棵白玉兰树,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它与旁边的玉兰树不同,它的树干和青翠的绿叶上有丝诡异的红,连纯洁的花瓣都透着粉,略有些妖艳,周身也扩散着不寻常的气息。
沈青洛凑近了些,果然发现树下的泥土颜色暗沉,还有些湿润,她嗅了嗅,腥臭的血腥味不期然涌入鼻子,让她一阵反胃。
闻煜走上前,伸出手指触碰树的枝干,玉兰树抖了抖叶子,一朵花飘飘然落下来,正好落到闻煜的肩膀上,而花上的颜色更深了。
穷奇悄悄对沈青洛说:“这棵树有灵,看它的模样,似乎是害羞了。”
沈青洛不置可否,细细观察着这棵相较于其他树长得茂盛而艳丽的白玉兰。树枝还在轻轻晃着,花瓣扑簌簌落了一地,然后被风卷起,围着闻煜打转,有些甚至还贴着他的脸,翩然起舞。
而且白玉兰树抬起了一根树枝,正碰到闻煜的下巴,他的脸瞬间就僵硬了。沈青洛和穷奇在后面偷笑,头一回见着他露出那个表情。
忽然“劈拉”一声响,偷笑的沈青洛和穷奇瞪大了眼,就连准备乘机逃走的绿云也停在了原地,动都不敢动。
宁司吃惊:“这……”
白玉兰树被闻煜一手劈断,末了他还若无其事抚了抚袖子,拍掉上面的灰尘。
沈青洛等人还在愣着,忽然又见他单手把已经断裂的树连根拔起。沈青洛好像听到风声中带着细小的呜咽,似乎是从那棵树上传出来的。
她顿了一下,讪讪道:“闻煜,就算它轻薄了你,你也……”闻煜忽然目光冷冷地看过来,沈青洛话音一转,笑着道:“你也可以把它拔了呀,拔的好。”
闻煜冷着脸,“过来看。”
沈青洛干笑着走过去,低头一看,却愣在了原地,浑身发冷。
方才因拔树而出现的坑越一尺宽,因为那个位置正好便于光线照入,她能清晰地看见坑里的情况。
里面装满了暗红色的血液,还有些腐烂的人肉,沾满污秽的白骨,血液粘稠可怖,她似乎能从血液上看到人的轮廓,个个面色挣扎,嘴里叫嚣着什么。
“这不止是用人血那么简单,”闻煜瞥了一眼虫身僵硬的绿云,声音低沉,“共有十个阵眼,这个晋城,不知埋葬了多少枉死之人。”
沈青洛怔然道:“李先生抓了那么多人,取了那么多灵魂。他们的尸体,是不是都在这里了?”
宁司也好奇地凑过来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就叫他心底作呕,脸色苍白。
就连喜食人肉的穷奇都瞥过脸,满是嫌弃,“这肉又腥又臭,真恶心,给我我都不吃。”
沈青洛:“……”
也没让你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