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嘛,去年县里补发的教师工资,就已经给他们多发了很多,他们那三所学校,几乎就是一分钱都不欠。这种时候,拿着乡财政的钱去老师们补工资,怎么还能再给他们发?
因此,杜雄跟谁也没商量,就私自作主把三所学校的钱给扣下了。
本来他以为,这件事上沈韬他们不占理,应该不会厚着脸皮来找自己要钱。就算他们来找自己要,自己就会给他们吗?
你们提前拿了那么多工资,还不知道从中黑了多少钱,还有脸来找老子要钱?你们要真敢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结果,沈韬三人果然是没去找他要钱,但却直接找到了张顺那里!
当时,看到沈韬他们三个那一脸得意的样子,杜雄气得,真想当着张顺的面,把他们三个干得那点破事说出来!
不过,随后一想,这件事牵涉的人太多,尤其其中最主要的责任人是薛勇。虽然说他并不怕薛勇,但关键是,薛勇挪用公款这件事里,还有自己的参与。把他们供出去,不就等于把自己也供出去了吗?
因此,杜雄才强忍下了那口气。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把他们三所学校的事捅了出去,杜雄虽然有些惊讶,但却并不觉得意外。
那件事在临川乡又不是会么秘密,知道的人自然不少。而且,之前老师们在乡政府门口那么一闹,想不让人知道都难。那件事,只要张顺稍微一调查,就能知道,所以杜雄根本不觉得意外。
他之所以觉得惊讶,是惊讶于张顺最后的处理方式。张顺居然没有处罚他们,甚至边一句批评都没有!
不过,最终却是迫使他们同意,今年再发下来的教师工资,全部都给别的学校,他们三所学校一分钱都别想拿!
当时听了张顺的话,杜雄也忍不住在心里为张顺竖起了大拇指。这招,用得高啊!
第一次都给你们了,第二次就没你们的事了,里外里拉平,他们一分钱都没有多捞到,还得卖张顺这个人情!
那天晚上的饭桌上,杜雄可是一晚上都在憋着笑。
哈哈,你们这三个王八蛋,想从中黑钱?门都没有!反正之前给你们发的钱都有账,每一笔都记得很清楚。你们觉得提前拿到了钱,就可以从中黑钱的,到时候秋后一算账,让你们怎么吃下去的,就怎么吐出来!
本来这些天杜雄心情非常好,沈韬他们办了一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怎么能不让他乐上三天?可是,这一转眼的工夫,他们就把心思动到自己头上了!
妈的,沈韬这个狗日的!擦擦擦你老木的!老子不惹你,你却跑来惹老子!
想到此,杜雄霍然而起,看着张顺大吼道:“张书记,这肯定是栽赃陷害!”
一看杜雄这样的反应,张顺忍不住笑了,“杜所长,我都还没说什么事,你怎么就急了呢!”
杜雄微微一愣,也觉得自己激动地有些过头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但马上又抬了起来,看着张顺说道:“张书记,不管是因为什么事,但肯定是有有人陷害我!张书记,也许你在咱们临川乡呆得时间不长,可能还不知道。我老杜在财政所这么多年了,每一笔账都做得清清楚楚,绝对没有一笔糊涂账!这个,都是有账可查的!我杜雄绝对没贪乡里一分钱!”
你没贪过一分钱?鬼才相信!
听着杜雄这一通抢白,张顺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但脸上,却还是挂着那副高深莫测高深的笑容。然后,他轻轻地拉开了抽屉,从里边拿出来一张照片,摆在了杜雄的面前。
杜雄疑惑地拿了照片,刚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涨红,显然是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嘴里也不由地自主地喝道:“这,这不可能!”
一看杜雄这个反应,张顺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说实话,昨天沈韬刚把照片给他的时候,他还不太敢相信,除了他自己说的,公凭一张没有脸的照片,不能断定这个男人就是杜雄外,还有一点,他怀疑这张照片根本就是用电脑合成出来的!
毕竟杜雄也不是傻子,就算真干了这样的事,也肯定会找个隐蔽的地方,不可能给别人偷拍的机会。
可是,今天一看到杜雄这样的反应,张顺心里基本上确定了。不管这张照片是真是假,但这件事八成是有的!
如果没有这种事,杜雄不可能是现在这种反应,一副让人抓住了小辫子的蛋疼表情。
“杜所长,别这么激动。来,坐,坐下说。”张顺呵呵笑着,先把杜雄安慰下来。
杜雄这会儿整个人已经傻了,脑袋里边嗡嗡的,满脑子都在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居然让人偷拍了!连张顺说什么,他都没有听太清楚,只听见张顺说让他坐,他就坐下了,然后两眼茫然地看着张顺,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张顺身上。
见杜雄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张顺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杜雄身边,跟他并排着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拍着他的肩膀,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道:“老杜,你是老党员了,原则和纪律上的事不用我再说了,党纲党纪你比我背的熟。可是,在这生活作风上,你怎么就犯起糊涂来了呢?”
“老话说的好,‘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惹祸的根苗,气是雷烟火炮’。咱们身为党员,又是国家干部,咱们的一举一动,都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身为党员,身为国家干部,就得有个党员的样子,有个国家干部的形像!咱们要树立起良好形像,为老百姓带个好头,不能让老百姓看了咱们的笑话,更不能让老百姓跟着咱们学一些不正的风气!”
“所谓‘上行下效’,咱们这些当干部的怎么干,老百姓就会跟着怎么学。你说老百姓要是看见咱们这些当干部的,天天都干这些个事,老百姓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再说了,就算不当这个国家干部,你这个年纪也早已经为人父了吧?我听说,大侄子今年都已经十四岁了。一个十四岁的小伙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你说他要是看见自己的父亲天天干这种事,他会怎么想?会怎么做?”
“所以说,为了孩子,咱们也应该带个好头不是!这个生活作风问题……”
张顺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是杜雄哪里听得进去一句?什么“干部要给老百姓带个好头”,什么“父亲要给孩子竖立一个好形像”,他通通都没听进去。
此时,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这事要是捅出去,自己这个财政所长也就干到头了!
“行了,老杜,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见杜雄一直不说话,张顺说了这么一大通,也有点说累了,于是就要把杜雄打发走。最后,又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老杜,这种问题,以后可要多注意啊!”
杜雄这会浑浑噩噩的,虽然张顺说的这一大通话,他没有完全听进去,但大概的意思他却是听明白了。一句话,张顺并不想就这件事追究他的责任,而是想把这件事压下去,让自己以后多注意点。
想到此,杜雄站起身来,对着张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张书记,您放心吧,以后我自己会注意的!”然后就转身出了张顺的办公室。
看着杜雄离开的背影,张顺嘴角勾起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这回,有乐子看了!”
然后转身走回自己椅子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左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打着椅子的扶手,右手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壁画着,嘴里轻声哼道:“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话说杜雄出了张顺办公室,浑浑噩噩地往回走着。也是凭着在乡政府里呆了这么多年,对这里的环境熟悉得不能再熟了,即便不用刻意地找,也不会走错屋,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杜雄无力地往椅子上一坐,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桌子一晃,杯子掉在地上,哗啦一声,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惊醒之后的杜雄,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心里仔细想着,到底是谁抓到了自己的证据,还在张顺面前告了自己一状。
按说,自己跟顾思琦在一起,总共也没几次,而且每次开房都换不同的宾馆,五次里边,有三次是在河源市里,只有两次是在宁远县。而且,每次都是顾思琦先开好房间,自己等过一个多小时以后,再去找她。
自己都已经这么小心,做得这么隐秘了,怎么还能被别人抓到证据,而且还拍了照片呢?
开始的时候,张顺说有人举报他,他还觉得,可能是沈韬他们几个在背后嚼自己的舌头根子。可是这件事,沈韬他们应该没这个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