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张顺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才刚过了三天,他的办公室里就迎来了几位特别的客人:临河村小学的校长鲁建业、薛公庙村小学的校长薛长发和临川乡中学的校长沈韬。
“三位,有什么事吗?”张顺呵呵一笑,看着三个人问道。
张顺回到临川乡已经一个月了,经过这一个月的了解,他已经大概把乡政府里这些人,以及跟乡政府有关的人都认了个差不多了。再加上之前三所小学的所有的老师罢课,并集体在乡政府门前静坐示威,张顺更是教育断口的人作了一次深入的了解,自然也知道了三人的身份。
三个人对视一眼,彼此用眼神进行了一下简单的交流,然后乡中学的校长沈韬微微一欠身,开口道:“张书记,我们听说您让乡财政出了一部分钱,给南王庄的老师们补了半年的工资?”
张顺微微一愣,不由地点了点头,“啊,是有这么回事。你们是为这事来的?”
沈韬又跟另外的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咬牙,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张书记,为什么给南王庄发了,给桥头发了,给陈家庄发了,却没给我们发?”
“有这种事!”张顺一听,心里不由地一愣,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三位校长。
不是说,给全乡所有的老师发吗,怎么只能那三所学校发了,别的没发?
心里刚刚一惊,张顺马上冷静了下来,眯着眼看着面前的这三位校长,心思也转了起来。
之前他就觉得有点奇怪,老师们发不出工资来,应该是所有的老师都发不出来才对,为什么前几天罢课和静坐的只有南王庄、桥头和陈家庄三所小学,而没有另外的三所小学和中学?
而且,县财政发不出工资来,他们不去找县教育局,不去找县政府,为什么偏偏跑到乡政府来静坐?
进一步,张顺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薛勇居然不敢往上报,却硬是宁愿让乡财政拿出一部分钱来,先把这个窟窿填上,以求息事宁人。
可是,罢课的三所学校是息事宁人了,这一转眼又跳出三所学校来,说根本没给他们发工资!那这些钱都到哪去了?
这么一想,张顺的心里几乎本能般地升起了一丝警惕,这件事,肯定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内幕!
是薛勇他们把钱贪了吗?按说不应该。如果薛勇要贪这比钱,就不会用这种办法。毕竟之前那三所学校的老师们罢课,可是已经把事情闹得不小了,就差传到庞春光的耳朵里了。
薛勇愿意拿出那笔钱来,本来就是想息事宁人,如果这个时候他再从中捞钱,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就算薛勇再贪心,这种给自己找麻烦的事,他还不至于做得出来。
那么,是吕少贤贪了吗?那就更不能了!吕少贤只不过是一个乡校长,他还没胆子贪下全乡近一半老师半年的工资。何况,又是在这种风口浪尖上,他要真干了这种事,别说上边查,连薛勇都不会放过他!
那么,钱去哪了呢?
想着想着,张顺的眼前忽然一亮,杜雄!
那天薛勇带着人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时候,他就注意到,杜雄跟薛勇并不是一条心,他们只不过是貌合神离,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其实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一点,从那天杜雄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以后,一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就能看出来。
而且,杜雄是财政所所长,掌管着全乡的财政,而那些钱,又是从乡财政里拨出来,必须要经过杜雄的手,那么,杜雄就有很大的嫌疑!
只不过,唯一让张顺有些疑问的是,杜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地乡财政所所长,从行政级别来说,是全国级别最低的、垫底的芝麻小官,他有那胆子贪下这十几万?
虽然心里存着这么个疑问,但张顺并没有因为这么一点小疑问,就把杜雄的嫌疑给解除,毕竟官职大小跟敢不敢贪污不成比例,往往越是小官,贪得反而更多。卢大庆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因此,张顺马上拿起电话,给杜雄打了过去,叫他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挂断张顺的电话,杜雄心里还有些疑惑,他叫自己过去干什么?虽然也想了种种可能,但杜雄觉得,这些可能也一定成立,毕竟自己以前干的那些事,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而知道的那些人,却都有把柄在自己手里,想来不会去举报自己。
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张顺打电脑叫,杜雄又不能不去,于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赶紧往张顺的办公室走去。
到了张顺的办公室,一进屋杜雄就看到了坐在里边的沈韬三人,心里不由地就是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念头从心里升了起来。
果然,他刚一进屋,就听见张顺沉着声音问道:“杜所长,为他们没给这三所学校的老师补发工资?”
“啊,这个……”杜雄支支吾吾了一阵,又用眼神狠狠地刮了那三个校长一眼,最后又看了沉着脸的张顺一眼,冷汗不由地冒了出来。“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一看杜雄这副样子,张顺一下子就急了。“说,怎么回事?”
“这个……”杜雄又犹豫了一阵,忽然眼珠子一转,嘿嘿笑着说道:“张书记,是这么回事。这不是一下子要给老师们发这么多钱,我们这边要做好统计工作,每个老师发多少,哪天发的,都要有详细的记录,以便到时候核对账目。所以,所以时间上可能就拖得长了,现在刚发完了南王庄、陈家庄和桥头小学,还没发到别的学校呢。”
杜雄的声音越说越小,也越说越慢,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张顺的表情。
听着杜雄的汇报,张顺却陷入了沉思。
沉默了一会儿后,张顺眯起眼看着杜雄问道:“是这样的吗?”
“是,是,就是这样的!”杜雄赶紧保证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过几天这些钱就能全发下去了?”张顺试探着问。
“这……”杜雄微微一愣,然后又有些怨毒地看了沈韬等人一眼,最后一咬牙说道:“是!张书记放心吧,过几天钱就都发下去了!”
“好,这我就放心了!”张顺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向沈韬三人,笑着说道:“看,沈校长,薛校长,鲁校长,我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现在你们放心了吧?”
三人对视一眼,呵呵一笑,连声说道:“放心了,放心了。有张书记这句话,我们怎么能不放心!”
送走了沈韬等三位校长和杜雄后,张顺眼神微眯,又沉思了起来。
虽然他不是专门搞财会工作的,以前在上寨乡的时候,也很少关心乡财政上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傻子,什么事都不懂。
这个杜雄,从一开始进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到沈韬三人的时候,脸上就表现出一副受惊的表情,然后说话又是支支吾吾。而且,他跟那三个校长之间的眼神交换,张顺也是看在眼里的。
最开始,杜雄投给他们三人一个怨毒的眼神,好像对于他们三人来找张顺,感到非常愤怒,同时里边还有一丝威胁的意思。
可是,沈韬三人好像并没有把他的威胁与愤怒放在心上,反而还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尤其是沈韬的眼神,不屑中还带着一丝的幸灾乐祸,好像是专门在等着看杜雄的笑话一样。
这样的几副眼神一交换,张顺就算是第一天当官,也能看明白,何况他已经在官场上混了这好几年了。所以,他断定,这里边,肯定有事!
虽然之后沈雄找了个借口,说是还没来得及发下去,可那样的借口,任谁一听都能听出来,他是在故意敷衍,根本就没说实话!
尽管如此,张顺却没有当面拆穿杜雄,因为他知道,这种拆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就是打一场口水仗而已。只要他抓不住杜雄切实的证据,就不能把他怎么样。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拿到了杜雄贪污的证据,就能把他怎么样了吗?官场上的事,错综复杂,虽然杜雄只是个乡财政所的所长,可是谁保证他在上边不认识人?如果真把他办了,再牵扯出上边的人来,那事情可就大了!
更何况,杜雄在临川乡混了这么多年,不管跟谁,都会有点联系,如果动杜雄,难保其他的那些人不会出面保他。
而自己到临川乡才一个月的时间,各方面的关系还没有打好,乡政府里这些人,谁跟谁有关系,谁跟谁是一伙的,谁在上边认识哪些人,跟哪个大员是亲戚,还都没搞清楚,贸然动手的话,很可能对自己不利。
所以,对于杜雄,张顺不想过早地跟他起什么冲突,更不想用自己党委书记的权力,却压他,一切都还得再等等。还是那句话,等把乡政府里这些人的人际关系都弄清楚了,等把自己的班底建立起来以后,才算是有了跟他们翻脸的本钱。
而对于现在这件事,最好还是暗中查访比较好。也许,王永武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那天,把那些老师劝回去的时候,王永武对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顺可是看在眼里。但是,好像是因为吕少贤在场的原因,王永武有话没说出来。看来,有时间得找这个王永武好好谈谈啊!
不过,张顺还没来得及找王永武谈,一场全国风波就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第九百三十四章 “非典”暴发
“非典”,全称为“非典型性肺炎”,是一种由“SARS”冠状病毒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世界卫生组织将其命名为“重症急性呼吸综合症”。该病为呼吸道传染性疾病,主要传播方式为近距离飞沫传播或接触患者呼吸道分泌物。
昨天的会上,当庞春光一脸严肃地宣布,“非典”战争全面打响的时候,张顺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自从到了上寨乡以后,他就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每天看新闻。开始的时候,他是看看报纸,下班后看电视,后来上寨乡配上了电脑,还给他自己专门配了一台,之后张顺就经常在网上浏览新闻。
虽然他没怎么上过学,是个泥腿子出身,全他天生聪明,什么东西触类旁通,一点就通。那段时间,韩素云在乡政府里,他也在乡政府里,整个乡政府就他们两个人住着,吃完晚饭以后闲来无聊,两人也是经常在一起聊聊天,玩玩什么的。
而对于韩素云这个警校毕业的高材生来说,电脑是其必学的东西。所以,张顺就趁着那段时间没事的时候,跟韩素云请教了很多关系于电脑的东西,自然也就学会了如何使用电脑。
从那之后,张顺上网看新闻的这个良好习惯,就没有丢下。
因为有这个良好的习惯,所以张顺对于“非典”并不觉得陌生。
最开始的时候,张顺是报着一种猎奇的心理去看那篇新闻的。因为当时新闻标题上表达的意思是,一个人得了感冒,然后死了。
因为当时“非典”的概念还没有被人们提出来,所以新闻上只是说,是得了感冒。
当时看到这篇新闻,张顺就觉得很奇怪。如果说在古代,一场病毒性伤寒就是一次瘟疫,死人也是常有的事。可是在医疗水平发达的今天,还能有人因为感冒而死,简直就不敢让人相信。如果得场感冒就死了,那人们还怎么敢相信医院,还不得人人恐慌了啊!
正是报着这样一种批判的心理,张顺打开了那篇贴子浏览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了关于第一例“非典”病人的报道,也知道了这是一病非常厉害的病,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个病人就死了。
当时张顺还很不以为然,觉得是那些写新闻的人完全是夸大事实,制造噱头,好吸引人们的点击。在他看来,这个人肯定是有什么其他的病,医院里没有检查出来,借机推到了感冒身上。
可是后来,随着这一倒“非典”病人的死亡,越来越多的人感染了这种病毒,也有越来越多的病人死亡,才渐渐引起了国家医疗部门的注意,之后才提出了“非典”的概念。
开始的时候,张顺也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毕竟开始的几例病人,都是发生在南方,跟咱北方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那边死人就死吧,跟咱有什么关系?
于是,从那以后,张顺也没怎么再关注过这件事。
可是,昨天一开会,庞春光突然报出,因为“非典”而死亡的人数,已经升到了几十人,同时确认感染“非典”的人数,已经查出了几百人,其中一多半都是重病患者。而且,疫情已经扩散到了北方,据说,中山省还发现了一例疑似病例!
一听这个结果,张顺心里也是一惊,这个病,传播得也太快了!从他当时看到的那条新闻贴上了解的情况,从第一例“非典”病人的发现,到现在不过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居然就已经死了几十个人,数百人感染了!
最关键的是,这种随时会死人的传染病,已经传染到中山省!从这个速度上看,如果处理不善,可能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传染到河源市,然后是宁远县,然后,很可能就是临川乡了!
难怪庞春光这么兴师动众,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突然通知下边各个乡镇的领导们,去县里开会,而且要求人们务必在三点钟之前到县政府集合,迟到者将会受到严重处分!
当时已经快两点半了,给人们的时间,连半个小时都不到了。如果不是因为宁远县不是太大,如果不是因为宁县各个乡镇间都已经修上了城乡公路,如果哪个人正好临时有点什么事的话,可能就真赶不过去了。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赶到县政府,彼此见面都是一脸的茫然,相互打听了一下,却是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而且,这次开会庞春光连点名的时间都省了,直接在会议室门口弄了个签到簿,每个到场的人在簿子上签到,然后三点一到,庞春光直接走到了主席台上,连坐都顾不得,直接站着说了起来。
当时一看庞春光那副样子,张顺就感觉到,这次可能又出什么大事了,不然的话,以庞春光的性格,怎么会连点名都省了?以前的时候,每次开会前,庞春光都会先让自己的秘书点一遍名,对于那些没到的人,先是严厉地批评一顿,显示一下他县长的偎依。
而这次,显然是没时间去显示他县长的威仪了,看来是想等会议结束以后,再去找那些迟到的人算账了!
果然,庞春光一开口,就让下边这些乡镇们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同志们,‘非典’战争已全面打响,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连那些因为庞春光这次的异常行为而交头接耳的人们,也都立刻闭上了嘴。
这些乡政府的官员们,虽然平时基本上都是在村里工作,但并不代表他们跟城市里没有什么接触。相反,因为他们在官场这个特殊的环境里,每天都要看报纸,看新闻,了解国家大事,了解省内的大事,了解市里或县里的大事。
如果一天不看新闻,一天不了解国家大事,说不定出个什么事,就把自己搭进去了。而且,他们还需要通过了解这些国家大事,来规划自己的官场生涯,要走什么样的路,要依靠哪些,才能青云直上,官越做越大。
对于这些久经官场的老油子来说,虽然他们的官不大,但对于国家大事的关注,却是一点都没有停过。因此,“非典”这个词,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陌生。
一听庞春光这句话,张顺心头一动,跟旁边的薛勇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那一刻,之前的一切不愉快,都被他们抛到了脑后。他们心里都清楚,现在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不管有什么恩怨,都要先放一放,一切都等“非典”的事过去之后再说。
会后,庞春光还专门把张顺和薛勇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盯着他们两个问道:“听说你们乡的老师闹事了?”
“嗯。”张顺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这么多天来,张顺心里一直都觉得挺奇怪的。临川乡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庞春光和屈才怎么都不闻不问的?难道是等着自己或者薛勇去汇报?
虽然说这种事,一向是民不举官不究,而且庞春光和屈才也没必要主动往这事里参与,毕竟一旦参与到这事里边去,就像是把自己陷到了泥潭里一样,之后一大堆的麻烦,想抽身都抽不出来。
可是,就算不在什么会议上公开说,至少私下里把他们俩叫过去问问,这还是说得过去的吧?作为宁远县的两个一把手,如果宁远县内发生了这种事,他们却不闻不问,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种完全装糊涂的作法,显然不太符合他们两个的身份,而且也不符合他们的性格。
至于这时张顺才想明白,原来是因为“非典”的事,庞春光和屈才根本顾不上去管他们那几个老师的小事。
果然,庞春光下一句话就说:“这些天一直在忙着‘非典’的事,也没顾上问你们一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张顺刚要回答,却听薛勇开口道:“庞县长放心吧,已经压下去了。”
嘿!这个老王八蛋!
一听薛勇抢着回话,张顺心里又是一股气。这个老王八蛋,别的本事没有,抢功的能耐到是真不含糊!他这么一开口,庞春光很自然地就会认为,这件事是他压下去的,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如果是在一个正常的乡政府里,乡长和书记搭档很长时间了,那么不管是谁开口说这句话,也不管乡长和书记的关系怎么样,庞春光都会觉得,这件事肯定是两人一起办的。
可是临川乡不一样,张顺刚刚调回来,才一个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就连乡里的事情都了解不清,哪有精力和能力去管事?
再加上薛勇这一抢着开口,不管是谁听了,很自然地就会认为,这件事是他压下去,都是他的功劳,跟张顺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心里生气,但张顺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反正也不是什么大功劳,他要抢就让他去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