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带着张顺来到县长孟永昌的办公室,孟永昌正跟一群人交代接待华腾代表的事,让他先找个室坐坐。
所幸没事,洪武就打算先带张顺去见屈才。不过临到书记办公室的时候,洪武拉住张顺,刻意小声叮嘱了一句:“说话的时候小心点。”
小心点?小心什么?张顺有点迷糊了。跟县委书记说话自然要小心点,不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这点事,是个人都知道啊,怎么还用你这个县长秘书刻意叮嘱?可如果他说的“小心点”不是这个意思,那又是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张顺忽然眼睛一亮。
从一开始这件事好像就有点不太正常。孟永昌第一次接见他就是在一个特殊的场合,而且是打着跟村民谈话的幌子,先找了一群人谈话,最后才找到自己。谈话时还是先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废话,然后才提到招商引资的事。
后来处理他跟林万成的矛盾,还亲自把他请到了自己家里吃饭,而且,在饭桌上的时候,当着薛勇和林万成的面,孟永昌对招商引资的事只字未提。
当时张顺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孟永昌这是在隐瞒消息,可他一个县长,要为县里做点好事,还用瞒着谁吗?当时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不过现在,他好像明白了,孟永昌瞒的,正是县委书记屈才!
看来这县政府里,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啊!
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张顺已经知道该怎么应对屈才了,于是朝洪武点了点头。
看张顺点头,洪武这才走到书记办公室前,轻声地敲了几下门。
“进来吧。”屋里立刻传来了屈才沉稳的声音。
洪武一推门进了屋,恭敬地说道:“屈书记,张顺来了。”然后就躲到了一边,把张顺让进了屋。
“哦,来来来,快屋里坐!”屈才一挺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热情地把张顺拉进了屋,又转身对洪武道:“小洪,你先出去吧。”
“是!”洪武答了一声,退了出去。
“来,张顺啊,快坐,坐!”屈才一把把张顺按在了椅子上,转身拿了个一次性水杯,亲自为张顺倒了杯水。
看着与刚才判若两人的县委书记,张顺心里又打起了鼓。这老子头,打得什么主意?刚才在外边对人不理不睬的,这会儿又这么热情,真是让人猜不透!
想不明白,张顺也就不想了,认真地观察起了书记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很简单,除了一些必要的办公用具和生活用品,就只有墙上挂的几幅字了。
虽然张顺也上过几年学,也算认识你个字,可墙上的这些字都不是正楷,而是草书,写得什么,张顺是一个字也没看懂,只有落款隐隐约约能看出“屈才”两个字。
原来这些字都屈书记自己写的!张顺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也是,要真是别人送的,他也不敢公开地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然可就成了他贪污的证据了!
屈才给张顺倒了杯水,回过头来,正看到他对着墙上的字发呆,呵呵一笑说道:“怎么?你也懂字画?”
被屈才这么一叫,张顺才回过神来,呵呵笑着说:“屈书记说笑了,我就是个粗人,学都没上过几年,哪懂什么字画?我就是看这些字写得漂亮,可写得是什么,却一个字都看不懂!”
“哈哈……”
还别说,张顺这几句马屁拍得,还真是不错,一下就把屈才拍得开怀大笑了起来。
以前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来拍他的马屁,说他的字写得好,他总是嗤之以鼻,知道他们是在讨好自己。可是今天这话从张顺这么一个不认字的人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他听着心里舒服。
两人说笑了一阵,屈才才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张顺,听说这次跟华腾谈招商引资,是你搭的线?”
“嗯,是我。”张顺认真地看着屈才回答。
“哦。”屈才点了点头。“那你跟华腾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之前找他们卖过一回枣,就这么认识了。”
“这么大的事,你是怎么说动他们来咱们县投资的?”
“哎,屈书记太瞧得起我了,我哪有那个能力啊!”张顺谦虚地摇了摇头。“是孟县长听说我跟华腾的人有过接触,就让我跟他们搭了个话,后边的事,都是孟县长谈的。我就是农民,哪有资格参与这事啊!”
“嗯。”屈才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张顺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呵呵,”张顺呵呵一笑,心说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这是怪我没提前向他通报。“屈书记说笑了,我就是个小老百姓,哪有资格跟屈书记汇报工作啊?就算来了县政府,也见不到您的人啊!您说是吧?”
“这倒是!”屈才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急,说错话了,于是呵呵一笑说:“这样吧,我给你留个电话,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给我。”
屈才说着就走到了办公桌旁边,撕了一块纸写了一串号码,递给了张顺。
张顺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心里又是一紧,这些当官的,做事真是太谨慎了!
要说屈才和孟永昌,一个是县委书记,一个是县长,那都是有名片的,可是他们俩却谁也没给张顺一张名片。原因很简单,名片上印着的都是办公电话,如果张顺打办公电话跟他们汇报情况,那就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因此孟永昌当初给张顺留下的电话是自己家的电话,而屈才,则直接给了张顺一串手机号码。张顺想都不用想就已经猜到了,这个手机号,肯定是屈的私人手机号码。
张顺刚把手机号塞进口袋里,孟永昌就一推门进了屈才的办公室。
“老屈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孟永昌热情地打着招呼。
“刚回来,这不屁股还没坐热呢!”屈才呵呵一笑,“你怎么过来了?接待的事忙完了?”
“刚布置完,这不是听说张顺在你这里,我就过来了。”
“哦,你找他有什么事吗?”屈才问完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加了一句:“我就是找他唠唠家常。张顺是个有大才的人,得多接触接触,你说是吧?”
“呵呵,是啊,这小子还真是个人才,以后肯定能给咱们县做出巨大的贡献!”
张顺嘿嘿一笑,“两位领导抬举了!”
“行了,张顺,你先去吧,我跟孟县长淡点事。”
得到屈才的命令,张顺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说总算不用面对这两头口是心非的笑面虎了!跟当官的人打交道,实在是太难了!
看着张顺退出房间把门关上,屈才的脸突然一变,对着孟永昌大吼道:“老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
“呵呵,”孟永昌得意地一笑,“招商引资是造福全县的大好事,我想屈书记你不会反对吧?所以也就没请示您。”
“那之后呢?事情定下来后也没跟我说一声?现在一切都谈好了,就差签合同了,你才把我叫回来!”
“事情既然成了,之后也就没什么大事了,无非就是一些小细节的问题了。我想屈书记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不打扰您了!何况当时您正在外地学习,这些小细节又特别繁琐,总不能三天两天的就把您叫回来一趟吧?”
“哎!老孟啊!”被孟永昌这么一解释,屈才还真找不到发火的理由了。“以后要再有这种大事,咱们得一起商量商量!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有限的,有什么事,要大家一起想办法嘛!再说,你也这么大岁数了,要是累出病来,我怎么向组织交代啊!”
孟永昌呵呵一笑,“是,屈书记说得是,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一定先跟你商量!”
“嗯,你还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来跟您汇报一下接待的事。大雪封了路,华腾那边刚打来电话,可能要三四点钟才能到,今天恐怕是谈不了什么实际内容了……”
听着孟永昌在那儿滔滔不绝地说着一大堆没用的废话,屈才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窗外,跟飘扬而下的雪花一起融入了大地。
说起县委书记屈才,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的祖上,是大名鼎鼎的屈原!这人从小就是出了名的神童,三岁能背《三字经》,五岁背下全本《离骚》,十岁的时候,已经开始自己作诗了!
因为受到家境的熏陶,屈才从小就喜欢诗歌,后来又喜欢上了书法,不到十五岁,已经能写出一手让不少大家都惊叹不已草书了。
后来大学毕了业,被分到宁远县来当公务员,屈才又展现出了惊人的才华,凭着功劳的一点点积累,没过十年,就以三十三岁的年纪当上了县委副书记。
虽然这些年在政府工作很累,也很忙,但屈才从来没放下过自己的爱好,一得空就写几幅字、作两首诗。
当上县委书记后,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一个个都跟在他屁股后边拍他的马屁,甚至还有人出高价要买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