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的苏小墨和房文风已经扬起了船桨,撑着船直往前走,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奚华安已经连杀数人,可那艘船却像是一个宫殿一般,总有源源不断的杀手从那船舱之中鱼跃而出,一个接一个地朝奚华安杀来。
九娘把住船舷,一阵莫名其妙的震动从船底下传来,这样的震动似乎并非来自于自然之力,莫非是人为?
“九娘——”
苏小墨撕心裂肺地呼喊从船尾传来,不一会儿就被水声淹没。
九娘慌忙转身,想要去船尾看看出了什么事,谁料船身比之前抖得还要厉害。听得奚华安的爱马墨骓一声嘶鸣,从船舱中冲了出来,载着九娘便朝奚华安飞奔而去。
“华安,上来!”
“文风呢?”
“不知道,来不及了……”
又一声嘶鸣,墨骓已载着奚华安和九娘沉入河底,不见了踪影。
“该死,又让他们给溜了!”
一个穿铠甲的男子从船舱之中走出来,之前那小少年早已被奚华安斩于剑下,男子心疼地扶着船舷,沉沉叹了一气。
“真不该让猴子先上,我对不起他死去的兄长。”
一小兵立时在铠甲男子面前跪下,拱手道:“将军,我愿出战,前去寻找敌党余孽!”
“不。”
将军扬起了手掌,阻止了那小兵,说道:“此次丞相派我们前来,只是拿到那‘青霄白头珠’,如今敌方的力量远远大于我们,硬碰硬只会损失惨重。”
小兵着急道:“那怎么办?这‘青霄白头珠’一定是在那个红衣女子身上。”
将军道:“何以见得?”
小兵又道:“整个作战过程之中,只有那个红衣女子一直处于安全的位置。”
将军抚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再次向水里看去,平静的水面并没有什么异常,奚华安等人一定不在这附近的水域了!
可是,要怎样的速度才能让他们迅速地逃走,而且还是让一匹马给带走的!无论如何,都透着不可思议的味道。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有走!
“任何人不得离开船上,我们就在这里等。”
夜阑人初静,遥闻笛声轻。
“也河道之上,竟也有如此悠闲之人。”
说话的是那穿铠甲的将军,姓李名达,缮州人士,自幼习武练兵,也算是大明王朝的一名猛将。李将军搬了只椅子,就坐在甲板上,可以说他是在赏月,也可以说他是在听风。
或者,等时机,等人。
“将军,都已经这么晚了,我们还等吗?”
李将军微闭双目,一声轻盈的叹息若有似无,漾在夜风之中。
“等。”
那小士兵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说道:“可是都这么几个时辰了,若是一直闷在水底,不可能还活着!”
李将军微微皱了皱眉,疑惑道:“你且去听听,这笛声是往哪里来的?”
那小士兵接了令,就朝船边走去,脑袋刚伸出去一点,便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般,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一动不动。
李将军奇怪道:“知道是哪里传来的了吗?”
那小士兵还是一动不动,李将军疑惑地起身,也走到了船边,想要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刚一碰到那小士兵,小士兵便跌到了河里,沉下去又浮上来,鲜血晕开。
“啊!”
李将军露出了几许恐慌,不过厮杀疆场多年,这点场面也谈不上畏惧。
只是,这鲜血之中未免透露着一丝诡异。
明面上的刀枪白进红出他并不害怕,怕的恰是这不见刀光剑影的死亡……
听得身后一阵窸窣声,转身望去,只见一个又一个士兵在他们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立时鲜血四溅!
笛声戛然而止。
“你不该杀他们。”
“若是我不杀他们,死的就是我们。”
隐约听得这一段对话,李将军心中莫名地紧张起来,他大着胆子朝夜空中问道:“不知来者何人,可否现身一见?”
飘渺的笛声再次响起,诡异神秘……
“李将军,可还记得我?”
一袭红衣飘然而下,女子带着半张金纹面具,手擎一把红里银面二十四骨伞,仿若暗夜里的一朵妖冶红莲。
李将军心中微微一颤,盯着从天而降的九娘,一脸惊慌。
“莫非,你是那传说中的鬼宫红莲圣女?”
九娘嫣然一笑,凑到李将军耳边轻声说道:“是不是红莲圣女,你没有必要知道,而我现在只想知道我需要的信息!”
伞缘那锐利刀片正卡在李将军的喉间,再往前一点点,都会要了李将军的命。
李将军冷然一笑,道:“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你想知道的答案。”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鲜血从他的喉间四溅而出……
奚华安一把将九娘拉到身边,狠厉道:“我说过了,你不能再杀人了!”
九娘甩开了奚华安的手,收起了那把红里银面二十四骨伞,不悦道:“他不是我杀的,况且,他既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自然就得死。”
奚华安再次拉住九娘的手,神色有些愧疚道:“九娘……”
“不用再说了,我们现在只能乘这艘船回帝都城,原来的那艘船已经毁了,苏姑娘和文风公子都不晓得去了哪里。”
墨骓抖掉了身上的水,卧在甲板上。就算是世间名马,在水底闭气这么长时间,也极大地损耗了体力,此时正耷拉着眼皮软软地趴着。
一具又一具尸体被扔到了河里,奚华安心中很纠结,他不知道该怎样的来描述这样的感觉。每扔掉一具尸体,他的心就要颤一颤。这些人,本是不该死了,却都是为了一串“青霄白头珠”,就永远地告别了尘世。
叱咤江湖十五年,死在他手底下的人虽也不计其数,却都是十恶不赦的江湖恶霸!
像这样手刃无辜,全然不是他为人处世的风格。
十五年来,他一步又一步爬到了武林盟主的位置,劝降了多少人才为他凤夕山庄出力卖命,靠的全都是手下留情的信任和提拔。
奚华安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全然没有一条留给他喘气的缝隙,许多年前那个一身青衣雪中来的姬如雪突然闯入了他的脑海,荡起一片涟漪。
原来所谓的宿命,不过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冲冠一怒为红颜!
月光倾斜,映出女子美丽的轮廓,衬着衣衫的红影,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奚华安不自觉地看得呆了,心中五味杂陈,有太多的秘密他想要知道,“姬如雪”到底是怎样变成现在这个“火蝶九娘”的?
她失踪的这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或者说,在三年前,就已经在发生着些什么……
“华安,”九娘突然轻声唤道,指着天空上那缓缓飘来的孔明灯,“今天是什么日子,竟有人在这里放灯,好美!”
“也许是一对恋人,正放灯许愿。”
奚华安揽住了九娘的肩膀,露出一丝笑容,凑在她的耳边说道:“九娘,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九娘警觉地扬了扬眉,“莫非,你要我以后都对敌人手下留情?”
“很多时候,我们往往可以化敌为友,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华安,你是想让我放过那个人么?”
船缓缓地朝帝都码头驶去,水流声在船底滴流而过。
刹那的沉寂,像是过了千百日一般漫长。奚华安没有再言语,他的心思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静静地揽着九娘,看着天边那只孔明灯越飞越远,灯光越烧越暗,渐渐没入天际……
“噗——”
苏小墨从水里钻出脑袋来,吐出了一大口水,全喷在了二秃子的面门上。二秃子的虎嘴不满意地皱了皱,使劲晃了晃脑袋。
二秃子缓缓地从水中游走到了岸上,这一路来它显得十分疲倦,既要躲过那些追杀他们的水中杀手,还要护着背上这昏迷的房文风不被淹死。
苏小墨心疼地拍了拍二秃子的脑袋,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二秃子看着她满头的水珠一点点滴落,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苏小墨身上那些尚在溢血的伤口。
“二秃子乖,不舔了啊不舔了。”
那些潜伏在水里的杀手才是真正的杀手队,而且好像并非和那艘船上的是一伙儿的。仿佛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不约而同相遇,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追上了苏小墨和房文风。
不过,若换作是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就算他们再追上来的,我还是没有那‘青霄白头珠’,抓到了我也无甚用处。”苏小墨自言自语地笑了笑,忍着伤痛扶着房文风从二秃子的背上下来,扶着他靠着树根坐下。只见她在房文风腹部点了几个穴位,立时有河水从房文风的嘴里喷出来。
听着几声喘息与咳嗽,房文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苏小墨忙不迭地将一颗药丸子塞进了他的嘴里,“咕噜”一声被他咽到了肚子里。
“小……小墨,你这……喂我的是什么啊?”
看着他那傻乎乎的模样,苏小墨不禁笑起来。
很快拾掇来一些柴火,简单地在林子里燃了个小火堆,搭起了一个小架子,将房文风湿了的外袍脱了下来,架起来烤。
火堆的温暖很快驱散了河水浸身的严寒,昏睡的房文风渐渐恢复了知觉,睁开眼来。闯入视野的是一簇亮晃晃的火苗,接着是啃着烤肉的苏小墨,再者是一片白花花的……
有点像,有点像他的衣服!
房文风一下子不淡定了,登时坐了起来,紧张地看了看自己那被扒了外衣的上身,一脸迷茫。他又看了看一旁优哉游哉啃肉的苏小墨,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无明业火窜进了心窝,一下子抓住了苏小墨的双肩……
“小墨,你竟敢轻薄我!”
“咳咳……咳咳咳……”
闻言,苏小墨一时没忍住呛得直咳嗽,哭笑不得,沾着灰屑的手指抓着房文风白净的袍子。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止住了笑,说道:“傻子,你这小身板我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
房文风的眼神刹那间千变万化,最终暗淡下来,喃喃道:“不感兴趣……”
苏小墨疑惑地盯着房文风的眸子,问道:“傻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房文风眼神闪烁,疲惫地眨了眨眼,“这烤肉,还有吗?”
“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