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又将作画的宣纸和笔墨丹青备好,置于案上,每位公子都有各自作画的地方。封臻不仅是这镇子上有名的教书先生,也是画师之中的高手,他提起了毛笔,胸有成竹地落于纸上。
昔有诗曰:“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而樊珂所奏之琵琶,却是比落珠之声要轻软,比泉流之声要悠扬,令听者犹如置身于鸟语花香之中。
一曲弹罢,封臻的画亦做好……
樊珂回忆到此,口有些渴了,想喝杯茶,这才发觉茶早就凉了。又把梅儿叫了进来,让她去换了一壶热茶来。等梅儿再次出去了,才有再次说起往事。
听及此,房文风不禁问道:“那后来你父亲招封公子为婿了么?”
樊珂点了点头,说道:“封郎画出了那幅画,正是我心中所想。不过爹爹说只此两局,不足以来衡量他到底是不适合做我的夫君。所以,又出了一局!”
“你父亲又出了局什么?”
“那一局我并没有参与,准确地说,我被爹爹送回绣楼去了。”
“你没看着?”
樊珂点了点头。
苏小墨不可思议道:“这……你选夫君你爹不让你看着?”
樊珂说道:“爹爹说,婚姻大事,终究是要由父亲决定的。”她忽然笑了笑,说道:“不过,后来爹爹还是选中了封郎!”
订亲仪式就在樊珂及笄宴会后的两月后举行。
本以为,一切都会顺利进行,谁料待樊府将所有的准备就绪的时候,在樊珂穿上了喜服在大堂里等封臻的时候,封臻却迟迟不露面,让樊家丢尽了颜面。
为此,樊老爷大发雷霆。樊珂亦伤心欲绝,在绣楼里哭了一宿。
屋漏偏逢连夜雨,半夜里偏偏又听说了“才生书馆”遭了大火,整座书馆都毁于火海之中。樊珂匆匆忙忙派人前去查看,却并没有见到了封臻的尸首。
“莫非,他已经被烧作了灰烬……”
失去了希望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日复一日就这样一晃而过,快得眼都来不及一眨。
又是一年春草绿,樊珂觉得心烦意燥,便想独自一人到“青鸾园”去走走。自“才生书馆”发生火灾之日也恰好是一年之期,正是不想触景生悲,樊珂特意挑了晚上再到园子里走走。
路过那个假山的时候,突然有一抹红光稍闪即过。
樊珂朝着红光隐现的方向寻去,不料却见到了一只红灯笼插在石缝中,精致的做工配着上好的流苏,更令她咂舌的,是这灯笼上的画。
等等……
这灯笼上画的,不正是和去年封臻所画一模一样么?
樊珂着急地将红灯笼杆从石缝中取出来,拎着满园子地找这灯笼的主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期盼着什么,是不是在期盼着那个在她心里已经化作了灰烬的人出现?
不过,即便是化作了灰烬,也没有完全消失。
整个园子都找过来了,可是什么人都没有发现,这个园子周围都是高高的墙壁,他一介书生又怎么会有着飞檐走壁的能耐呢?
樊珂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不过是有些痴心妄想,抓着灯笼杆的手指微微松开,红灯笼脱手而落……
“我画了这么久的灯笼,你怎么舍得扔了?”
背后传来了那久违的熟悉的声音,那人接住了快要落地的红灯笼。樊珂觉得自己仿佛入了梦境一般,那早已消失的希望却又死灰复燃了一般揪着她的心口,紧张到快要不能呼吸。
樊珂猛然转身,狠狠抱住了说话人,又哭又笑,说道:“你个骗子,你根本就没有死!”
封臻紧紧地搂着樊珂,泪水滑过脸颊,柔声道:“我是死了,太想你,所以又活过来了……”
“既然封公子又回来了,那么也算是皆大欢喜,为什么你们至今未喜结连理?”
“我爹爹本来就看不上封郎,他中意的一直都是那金大豪金胖子!而五日之后,就是……就是我和金胖子的婚期了。“樊珂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时到今日,我还不知当日爹爹是因为什么理由同意了封郎做我的夫君。”她低眉沉思,好似想起什么来一样,“对了,订亲当日封郎虽未到,不过却有一人送来了一封信。爹爹也是看完这封信之后才大发雷霆的!”
房间里的气氛忽然有了些变化,众人都觉得樊珂的言辞有些奇怪。只见樊珂试探性地看了他们每个人一眼,好似鼓足了勇气了一般,开口说道:“今日请诸位侠士来此饮茶,虽然我也知道是叨扰了各位,但是我实在没有法子了。你们既然肯对梅儿拔刀相助,想必也是侠义之人,我知道如今在我知晓的人之中也只有你们肯帮我了。”
九娘笑道:“樊府肯留我们住宿一晚,我等也实在感激。不过,樊姑娘要我们救救你的姻缘,这着实有些难度。”
奚华安问道:“不知樊姑娘要我们具体怎样做?”
樊珂的指腹不停地摩挲着茶杯壁,一会儿方才说道:“我想请你们,帮我找到送信之人。”
清晨,乔府书房,鸟鸣。
“难得穴主会在这个时辰光临寒舍,实在是有失远迎。”乔丞相朝墙角抱拳欠了欠身,一脸笑意,言罢便自然在椅子上坐下。
墙角传出了那个声音,说道:“没想到丞相大人竟然真的有本事将它们困在了这南北大运河上。”
乔丞相道:“这不是正是穴主您所希望的吗?”
那声音笑道:“哈哈!与丞相合作,真是愉快至极,他们此时已经无路可走,即便是到了帝都城门口,也没办法再入城了。”
闻言,乔丞相不禁挑眉,问道:“在这帝都城门口,不知穴主又……”
“哈哈哈!区区四人,怎么会打得过那守城御林军呢?”
“照穴主这么说来,您已经向陛下赢得了凤夕山庄了,真是可喜可贺!”
“奚华安到底是过不了美人关,这凤夕山庄如此宝地,迟早是要落入陛下手中的,只不过是陛下托我暂管罢了。”
那声音突然显得有些狂妄,让乔丞相很不愉快。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等着好戏咯!”
乔丞相勉强笑了笑,抬起了手中的酒杯,朝角落处扬了扬,一饮而尽。
“这一次,是上好的西山露,穴主不尝一尝?”
门庭若市,大概就是用来形容樊府这样的人家的。
离婚期不过五日,金胖子金大豪终是按耐不住要亲自登门拜访了。金胖子这次是一个人来,没带什么随从,不过手臂上却多了个新玩意儿。
“樊老爷吉祥,樊老爷吉祥!”
金胖子得意地抚摸着手臂上那只鹦鹉的羽毛,笑问道:“怎么样,樊伯父觉得小侄这鸟儿可好啊?”
樊老爷高兴地拍手道:“真是一只讨喜的鸟儿!”言罢,朝他摆了摆手,示意金胖子坐下说话。
金胖子笑道:“好久没有见到樊妹妹了,也不知道她这几日足不出户的烦闷不烦闷,所以训了只鹦鹉想送给她解解闷。”
樊老爷捋了捋胡须,又道:“贤侄虽是一片好心,可是按规矩来说,这举行婚礼之前男女双方不可见面。不如……一会儿我差人将这只鹦鹉送给珂儿?”
闻言,金胖子讪讪地笑起来,说道:“没事儿,我今天就是专程送这礼物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樊伯父您别误会。”
“哪里哪里,现在贤侄还叫老夫伯父,再过两日就得改口咯!”
看着樊老爷笑开了花似的,金胖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又将那手臂上的鹦鹉放到了鸟笼之中,将鸟笼子递给了一名侍女,说道:“那这鹦鹉就放在这里了,一会儿烦劳伯父带给樊妹妹。”
见金胖子欲起身告辞,樊老爷有伸手叫住,问道:“贤侄不再坐一会儿?”
“不了,今天出来没有和家里人说过,回去晚了怕他们担心。”言罢,金胖子说着就要走。
“贤侄留步——”樊老爷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金胖子的身边,轻声道:“说起来,还没有好好地谢过贤侄……不嫌弃小女曾经有过婚约一事。”
金胖子道:“三年前,那是小侄的失误,才没有获得樊妹妹的芳心,如今樊妹妹既然愿意,那小侄定是要好好珍惜才对。”
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金胖子的身影很快便淹没在人群之中,渐不可寻。
樊老爷挥了挥手,守在门口的老管家立时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站定,低头道:“老爷有何吩咐?”
“今天,小姐可有出去过?”
那老管家欲言又止。
“若是没有,那便继续站岗吧!”
那老管家略加思索,终是说道:“今天一早,小姐出去过,现在……还没有回来。”
樊老爷手中的两大颗石珠子快速地转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眯起了双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府门外那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一个鹅黄色的身影跃入了他的眼眸,身边跟着个丫鬟和两个陌生人,一个羽扇翩翩的白衣公子,一个牵虎别刀的黑裙少女。
他们缓缓地朝着樊府而来,言谈欢笑,可是樊老爷却觉得心里面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寒意,总觉得那个他担心了三年的事情快要爆发了……
“爹爹!”
樊珂欢笑着跑进门来,一把抱住了樊老爷,撒娇道:“女儿知道错了,不该在这时候到处乱跑,愿受惩罚。”
樊老爷扶着樊珂的肩待她直起身来,方道:“这两天你也闷坏了,不过出去了个把时辰,没什么大碍的,爹爹怎么会责罚你呢?”
“谢谢爹爹!”说着樊珂便将房文风和苏小墨介绍给了樊老爷。
樊老爷听说他们二位便是昨天夜里当街救下梅儿并打跑了流浪的江湖侠士,立即拱手谢道:“多谢二位侠士出手相救,昨夜已晚,故没有好生招待二位,还望见谅!”
房文风合起折扇,亦拱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们行走江湖之人的本分之事,不劳樊老爷大谢。况昨日到央镇时已晚,若不是梅儿姑娘愿意让我们在府上借宿一宿,恐怕也就只有露宿街头了!”
苏小墨亦道:“正是,我们还要好好谢谢樊老爷呢!”
“哈哈,二位侠士多礼了,快请里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