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华安驾着红鸾追来,她僵硬的脸上又恢复一些血色,微微一笑。
“不管天涯海角,有你相随,就够了……”
离开枫林镇外,已经有好几天了,我只觉得心口阵阵疼痛,头晕乎乎的,不知所以。
我睡在一张雕花木床上,粉色的纱幔挂在床头,透过纱幔可以看到那挂在屋顶上的宫纱吊灯,只不过是白天,没有点上。
花色的地毯和满屋子的香味很容易让我想到一个地方,一个在温香软玉之中就可以悄无声息杀人的地方……
“不知宫主在我这卿香阁,睡得可还习惯?”门被缓缓推开,那个身上揣满了银子的女人穿着五彩的纱裙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那浓浓的汤药。
我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拒绝道:“赵阁主是去哪里找来的郎中,开得这些汤药一点都没有效果,实在不想再喝了。”
那赵念儿哪里肯依我,强行地点了我的穴道,将苦涩的汤药直接灌倒了我的嘴里,为了不被呛死我只能忍耐着剧苦喝下去。
“苦的不是药,是你的心。”
赵念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解了我的穴道,对我说道:“你绝对是你娘亲生的,和你娘一样的冲动,那一剑你也怪忍心刺下去。”
我不解地笑了笑,心想,我都不知道我娘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呢?更何况,那奚华安本就是……
等等,我刺了华安一剑?
突然之间,仿佛天旋地转,我只觉得脑袋十分地痛,就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我的脑袋上一般,憋得我要喘不过气来了。努力地回想那天在枫林镇外的情形,却也是一团模糊。我紧紧揪住了心口的衣衫,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我真的刺了华安一剑,令他离开了人世,那么报仇雪恨之后,我也不会苟活于世!
这样的想法,我存留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个月后……
“好大的雪,帝都城有许多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呢!”一个小女孩披着大红色的毛边斗篷急匆匆地跑到了街上,在雪地里欢快地打着滚。小女孩的娘亲吓坏了,赶紧撑着伞跑过来。
我扶起了那个小姑娘,对她的娘亲笑道:“雪里滑,您小心跌倒。”
那位夫人对我行了一礼,感激道:“谢谢你姑娘,愿你平安。”
我目送着她们离开,无奈地笑了笑,不记得小的时候看到了下大雪,娘亲是否也会为我跌倒而心急如焚?
我撑开了那把一直带在身边的红里银面二十四骨伞,这把伞可以杀人,自然可以遮风挡雨,奇怪的是雪花落到了上面却不会很快融化,那些晶莹的花纹好看极了。我不记得这把伞从哪里来,也不太记得关于它的过去的事情……
只是可以熟练地用它干很多事情,比如杀人!
“九娘,你穿着赤霞锦衫站在这白茫茫的雪地里,好看极了。”艾晚带上了她的银鞭,走到我的身边,八成是催促我快点出行,毕竟这件事情已经耽误了很久。
我朝她笑了笑,问道:“你说我美,倒是要说说美在哪里啊?”
艾晚调皮地挤了挤眼睛,说道:“白雪红莲,妖冶为花……”
白雪红莲?
呵,我的存在总是离不开那个白莲圣女姬如雪吗?可是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够让华安放弃苦心经营的半壁江山而远赴大漠寻找了整整三年始终不曾放弃。
华安说我就是姬如雪,可是为什么我自己会不知道?
艾晚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听她道:“纤媚儿已经抵达洛州有一段时间了,传信来说事情比较棘手,可能需要九娘你亲自去。”
我点头道:“嗯,到底那荼蘼洞主公孙老太已经退隐江湖许多年,要说服她重出江湖助我们一臂之力确实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不过那些尚存的荼蘼子,却是不可多得的一把利刃!”
再一次见到华安,便是在那洛州香苑的花海之中,我本想去找到那三日不得音讯的纤媚儿,不想却在那里撞见……
北风吹着满地的薰衣草,挡住了我的视线,远远地没有看清他的脸,不过心里面却觉得那是华安无疑!很想冲过去和他相认,可是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再三思索之下还是迅速地离开了。
或许是上天故意安排的,我和华安竟像被诅咒了一般,不经生离,不得重逢。
洛州的月圆得让人觉得腻,像是被刷了一层厚厚的银柒,多望两眼就觉得满目皆白。我取得了那月露,却避免不了和他一起回去,但是很害怕,这种害怕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就是没有来由的害怕。
听人说,有一种胆怯叫“近乡情怯”,那我这种胆怯是不是也是那个道理?
“九娘!”
手上一阵冰凉,以为可以擦肩而过,却还是被他抓住了。他抓得很紧,却没有一丝疼痛,但我根本无法挣脱。他扣住的,是我的命脉!
“你放手吧!”我深吸了一口气,用那种冰冷的语气说道,然而不管我怎样克制由于心跳带来的那种紧张,却还是盖不住我想念他的感觉。
“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又怎么会放手!”华安的声音突然之间有些颤抖,不过眨眼间,他竟然转到了我的面前,不及我开口拒绝,已觉得唇上一阵温热。
夜风穿过竹林,扫过我的脚踝,一阵阵清凉让我又突然变得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华安,结束这一刻的缠绵,不想过多解释,急匆匆地跑开了……
直到今日,那样久别重逢的温热和味道都令我难以忘怀,或许这就是那一辈子都不会消逝的记忆,因为它就是一寸又一寸的相思。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一件又一件的江湖宝物到手,我却背上了越来越多的骂名。说我血洗了武当清虚观,说我杀害了峨眉众弟子并盗走了峨眉的“青霄白头珠”,还说我……总之,骂我的人不管这其中有多少真,又有多少假,只晓得人云亦云,以讹传讹,目的都不过是要我死或者拿到那武林至尊“美人目”!
不过,我真的不晓得这“美人目”到底是为何物,鬼宫众人就更不知道了。我甚至不晓得这个传说是哪一年突然兴起而流传下来的,或许只有逝去的夕珈宫主才能解答。
折腾了这么久,不想又一次回到这个地方。都说姑娘家的来烟花巷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却不知真正危险的那些贪恋美人床榻的好色之徒,温香软玉之下便将性命家财双手奉上。
我本是想来询问一下白雾设计刺杀乔丞相一事,不想却是让我想起了那尘封在岁月之中的往事。
木门屋子里的海棠花味伴着画卷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之中,我只不过呆了一小会儿,就觉得有些头晕,那些香味总是会不经意地让你去回想过去,回想那些你平日里根本就不想记起来的事情……
大雪,沙漠,河池,红伞,玉笛……
一连串的画面冲击着我的脑袋,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向我袭来,我想克制住自己,却发现根本不可能。这时,我才意识到很想知道,很想知道三年以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我的娘亲到底是谁,而我又是谁?
“阿雪,看爹爹给你买了什么?”
那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温柔地看着自己,吻了吻自己的额头,我认识那个人,从小就和他在一起,我好像一直叫他“爹爹”。
“还不去练功,要将涤尘心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就要杀得了人也救得了人!”那女子穿的衣服和自己好像,不不不,就是一模一样的一件衣衫,赤霞锦衫!
那是夕珈宫主,可是为什么我觉得这么亲切,就像娘亲一样的亲切……
“啊!”
头好痛,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接二连三地在脑海之中浮现,我痛苦的摸向后颈那最疼的地方,隐约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疲倦感朝我袭来,我连自己的声音都快要听不清,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我就是姬如雪。
中原武林各派终于是按耐不住性子了,急匆匆地向我下了战帖。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在我看来都充满了肮脏的味道。他们要的,不就是华安这十多年来的心血吗?就算是战死在这奚山崖,我也绝不能让他们得手!
“得‘美人目’者得天下?真的是这样吗?”
一个又一个亡命徒朝我扑过来,他们以为那所谓的江山的唾手可得,殊不知地狱之门已在脚下。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群我杀一群,从我记得清楚时候的那一天起,我好像就在不停地杀人。
从拿到“青霄白头珠”的时候开始,我已经有很久没有杀过人了,华安说不可以滥杀无辜,可是这些人却偏偏不愿意做我那不杀的“无辜”,要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就像那死去的娘亲,将自己的性命最终交给了一个负心汉一样的笨!
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叫声自山崖之下传来,我回眸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华安,他骑在一只红色的大鸟之上,这就是中原的红鸾吧?
我急切地伸出了手,想要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不想被另一个人抢了先,将我拉上了一只青色的大鸟,我不晓得这家伙是什么。只看见华安紧紧地跟在后面,直到被漫天的云雾遮挡住,我才被放到了地上。
青山绿水前,有一个巨大的石头,奇形怪状,书着“南疆”二字。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垫着特质丝绸的画布上,我在美人像旁写下了这几句话。
凤凰于飞,如今的我就好似那只渴望飞翔的凤凰,却被锁在这深宫牢笼,又或许其实这深宫牢笼于以前的我而言又是一个新的自由之地。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世上的,同我一起进入鬼宫的姐妹们大都知道自己的生辰之日,每年的那个时候她们就会给自己簪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来。我很羡慕她们,尽管她们和我一样失去了家人,孤苦无依。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云因,照顾他的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