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过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抛弃自己和母亲,让他从小因为是个私生子而被其他的公子王孙鄙视、嘲笑,直到他受封昭远侯那些人才收敛了一些。
可是当现在他的父亲出现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有些恨不起来,即便那个人有着天大的过错,那个人也是他的父亲,而且自从有了沐昀月之后,他有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日子过的很好,当年的恨好像在不经意之间慢慢的淡化,变得平静了起来。
直到下午,在回府的马车上,独孤景宸还依旧是再想该如何面对。
平时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到了下午独孤景宸会和独孤正宇骑马回家,然后再问问独孤正宇一天在骠骑营中的情况或者什么的。
今天因为独孤正宇受伤的原因,两人人便没有骑马,而是坐马车回去。
独孤景宸坐在马车上一言不发,整个马车中的气氛格外的压抑,侧躺在一旁的独孤正宇以为是独孤景宸看着自己侧躺着生气,便端坐在了一旁,独孤景宸看到了,淡淡的说了句:“你身上有伤,侧躺着就好。”
独孤正宇闻言又换了侧躺的姿势,悄悄的看着独孤景宸,想到了今天上午偷听到的事情,顿时明白了独孤景宸一言不发的原因,知道独孤景宸现在正在为那件事情发愁,怕独孤景宸问自己那件事情,将身子转到另一侧,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到了昭远侯府,独孤正宇一看小雅头上戴了一支千禧坊的步摇,悠悠戴了一支千禧坊的钗,说道:“你们这两个败家娘们,知不知道我那七千石的秩禄来之不易啊,居然又去千禧坊买首饰。”
小雅撇了撇嘴,说道:“正宇,你凭什么说这是花了你的钱啊,府里的钱除了你的,还有父侯的啊。”
独孤正宇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不平,准备说话。
这时,悠悠笑嘻嘻的对独孤正宇说道:“二哥,不要激动,淡定,淡定。”
说着,悠悠就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根黑色的发带,笑嘻嘻的在独孤正宇面前晃了晃,说道:“二哥,这个发带喜不喜欢?”
独孤正宇把发带拿到手中看了看,浅浅的笑了笑,说道:“果然还是我的龙凤胎妹子对我最好。”
小雅看了看那根黑色的发带,一副知晓了事实的样子,泼冷水道:“娘给了我们一人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花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买了一只钗,路上碰到了个卖发带的,用剩下的那一两给你买了发带。”
独孤正宇听到了之后笑意顿时没有了,问道:“姐姐,你的那一支步摇多少钱。”
小雅满面春风,头上的步摇称的她越发的耀眼,说道:“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那也比你强,至少悠悠还知道用剩下的一两给我买一条发带,你连发带都不知道给我买。”独孤正宇一脸嫌弃的说道。
这时沐昀月走了过来,独孤正宇朝着沐昀月走去,把那根黑色的发带拿给沐昀月看,有点可怜的跟沐昀月说道:“娘,这不公平,姐姐跟悠悠天天在家里闲着,都可以买九千九百九十九两的首饰,我天天在军营里辛辛苦苦的,一个月七千石的秩禄都交给了你,最后却只有这么一根一两的发带。”
小雅戏谑道:“父侯说了,穷养儿子,富养闺女,你就认命吧,不过嘛,男人想要变成女人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愿意割舍那么一点点东西。”
悠悠刚想要开口和小雅一起开独孤正宇的玩笑,看到了一个身影之后,很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独孤正宇叹了口气,煞有其事的说道:“姐姐啊,你什么时候脑子进水傻到连女人和不男不女的都分不清了,难怪花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买了一个九百九十九两步摇。”
独孤正宇是一个比较讲究实用的人,他觉得千禧坊的东西除了好看点以外,款式新颖了点之外,是严重的物超所值,他觉得去千禧坊买东西的人不是脑子进水,就是没脑子。
这世界上哪有人愿意听别人说自己傻啊,小雅往沐昀月的身边蹭了蹭,说道:“娘,你看正宇又欺负我。”然后又问悠悠:“你说是不是啊?”
悠悠用眼神示意小雅向一旁看看,结果小雅一看,懵住了。
小雅看着独孤景宸在几步之外的距离,有些说不出话来,一定是独孤正宇那个腹黑的东西,看见父侯来了,故意引导她说那些话,小雅想了想,最后有点撒娇的叫了一声:“父侯。”
独孤景宸一向特别特别的疼爱这两个女儿,被小雅那么一叫,寒气消散了不少,淡淡的问道:“你一个姑娘家的什么时候知道那些的?”
小雅觉得要是如果告诉独孤景宸那些是她男朋友告诉她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的话,独孤景宸指不定得收拾她的亲亲男朋友,最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说道:“正宇告诉我的。”我的亲亲好弟弟,只能牺牲你咯,谁让你引导我说这些的。
独孤正宇心中暗暗叫苦,真是躺着也能中枪啊,虽然是他引导着他姐姐在他父侯面前说出那句话的,可是那些东西真的不是他告诉的,是宁天告诉她的。
独孤正宇很平静的说道:“父侯,真的不是我,我要告诉也是告诉我的女人,告诉姐姐干什么,她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沐昀月听着独孤正宇叫父侯,在独孤景宸和独孤正宇之间来回的看了两眼,有些奇怪的说道:“你们和好了?”
这下子轮到独孤景宸和独孤正宇奇怪了,独孤正宇很迷茫的问道:“娘啊,你是什么意思?”
沐昀月问道:“今天在骠骑营里你不是叫你父侯大司马,你父侯叫你独孤将军吗?难道你们两个之间没事?”
独孤景宸现在明白为什么沐昀月会问他们两个有没有和好了,原来是因为两个人在军中以军职相称,让她误会了,独孤景宸淡淡的说道:“从正宇进军营的第一天起,我们在军中就只以军职相称,他的荣耀是他自己赢得的,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沐昀月很自豪的说道:“那是,我儿子八岁朝堂之上对峙南闽王子,赢了南闽四座城池,十岁一纸国书退掉西夷十万精兵,十一岁单骑深入狄族腹地取了浑昆王和浑昆王子的首级,成为了大熙最年轻的将军,的确跟你没关系。”
最后一句话直接让独孤景宸的脸黑掉了,什么叫跟他没关系,这么厉害的儿子是他教出来的好不好,独孤景宸冷冷的说道:“他难道不是我教出来的吗?”
沐昀月看着独孤景宸散发着的寒气,知道独孤景宸到了生气的边缘,反正儿子的确是从小一直跟着他的,又是不是在他们两个的房内,还是给独孤景宸点面子比较好,沐昀月笑了笑,说道:“是你教的。”说完之后,拉着独孤景宸说道:“走,我们吃饭去。”
看着沐昀月非常的识时务,独孤景宸的男人自尊得到了满足,便就任由沐昀月拉着走了。
刚才沐昀月提到独孤正宇十一岁单骑深入取了浑昆王和王子的首级,独孤正宇一下子想起了他干的那件事,心中非常的奇怪,他去杀那两个人的时候拔短剑的声音比他攥拳头攥出的声音要大,为什么当时的浑昆王和王子没听到他拔短剑的声音,而他父侯就听到了他攥拳头攥出的声音呢?
用完晚膳之后,独孤景宸让江离将老头带到了书房,开门见山的问道:“父亲这次来找我有什么事?若是我能帮上忙,我一定帮。”
独孤景宸觉得要是如果是因为亲情的话,肯定不会到现在再来找他,如果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想要他帮忙解决,这倒是可能的。就像是他的母亲,从他封侯的时候就经常来找他让他帮杜家谋求续封,想要杜家恢复被因罪撤销的侯爵。
独孤景宸他爹独孤承泽一听这话,激动的老泪盈眶啊,他没想到他的儿子会认他,擦了擦眼泪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要在死之前来看看你。”
要是独孤承泽提要求的话,哪怕是再过分的要求,独孤景宸知道了他的心思之后也能采取相应的对策,反倒是独孤承泽什么要求都不提,只是一种父亲对儿子的想念,纯粹就是想要来看看,让独孤景宸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
更何况,独孤承泽还说是想要在死之前,说的就跟命不久矣似的,独孤景宸的心一下子软了起来,问道:“父亲,难道你身体不好吗?”
独孤承泽垂下眼睑,叹了口气,显得一下子苍老了很多,说道:“人老了,也就这个样子了。”
独孤景宸从独孤承泽身上看到了未来很多年的自己,每个人都会有老的一天,等到老了,各个方面都会力不从心,独孤景宸离开书桌,将独孤承泽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安慰道:“父侯,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太医,明天让他帮你看一看吧。”
独孤承泽推开独孤景宸的手,站了起来,低头说道:“下官位卑,何德何能能够当得起昭远侯一扶,今天能够看到侯爷,生前的愿望已经满足,明早下官就会离开。”
说完后,独孤承泽就走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他的背已经微微的有些弯了,无论他年轻的时候干过多么对不起他们母子的事情,现在他都是一个命不久矣的老人,独孤景宸看着独孤承泽的背影,抓住了独孤承泽的衣袖,说道:“父亲,即便你要离开,也等看完病再离开,好不好?”
独孤景宸的语气带了些乞求,这是独孤景宸从出生以来,第一次用乞求的语气说话。
独孤承泽没有回头,闭上了眼睛,止住了眼中的泪水,缓缓的说道:“侯爷,下官告辞。”之后独孤承泽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独孤景宸要追出去,沐昀月从书橱后走了出来,抱住了独孤景宸的腰,独孤景宸已经被独孤承泽给占了上风,若是独孤景宸再追出去,指不定会被独孤承泽给糊弄成什么样。
若真的是像独孤承泽说的那样,就只是想要在死之前看独孤景宸一眼,今天上午还在侯府门口闹那一出干什么,直接在侯府门口找个地偷偷的看独孤景宸不就行了。
独孤景宸从来没有享受过父爱,今天独孤承泽这一出思念儿子苦情戏,以退为进,一下子就让独孤景宸乱了方寸,没有平时那常人难敌的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