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呐!
心思玲珑,生七窍。
当真的是极好的云黎帝君,连我都忍不住要为他喝彩了。
只是,此刻,我再想明白了,又有什么意义?我闭上眼,接受我的命运。
我悲哀的想,我终究是,不能再见到杜想,不能再回去大陈帝宫了吗?
真的,就要死了吗?
人的命运,卑微如斯。
我心上一阵悲伤,只觉得天地一霎时空旷,心上只是模糊的疼痛。
我这一生,只有极少的快活时光。在我就要伸手抓住幸福的时候,总会有些旁的东西来打扰。我十六岁那年,是这般,几月前,是这般,现在亦是这般。
下一刻,一双手抓住我的刀,直把他的手也划出血来。
我睁眼,正是苏渠!
他看到我的眸子,染上笑意,带着安定心神的柔和语调,对我道:“莫怕,阿白,我在。”
鬼使神差下意识的,我蓦地转过头去看了看大音。
她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我和苏渠,下一刻,却是笑起来。
却是那般的刺痛人心,带着我曾以为,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狠戾,这一次,这般明显,露骨。
我忽然想起了初见时候的那个简单明亮的快乐姑娘,那个被我计划来借力逃脱云黎帝宫的,最后还稀里糊涂把我困在阵法里的萌傻姑娘。
她俯身捡起了一把剑,似极好的剑客一般,手法利落而漂亮的向我刺来。我睁大眼,大音来的极快,只是一花眼,身畔如清风拂过,苏渠便转过身来。
如同大音一般的利落,旋剑,刺出,然后刺进了大音的左肩。
鲜血争先恐后的滚落,比她的红衣更加的妖娆。
她许是太疼了,落下泪来,难过的开口,“你就是爱她……”她又握着苏渠的剑,太过用力,剑刃划伤她的手掌,殷虹的血似下雨一般的落下。她忍者疼痛,把苏渠的长剑,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她对我说,“叶白苏,我恨你!”
“但有我大音一日,必定穷尽手段与大陈为敌。来日战场,且战!”
我伸手,抚上我的心口,真疼。
我看着大音,开口道:“大音,我不怪你。”
我不怪她,当真不怪她。
在她拿起剑,刺来的那刻,我分明看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
下一刻,殿门外传来更大的喊杀声,我心上一动。果然,目光越过大音,我看见殿门冲进来一个人。
紫衣白裘,眉眼俊朗,剑出风流。
正是杜想。
我朝思暮想的爱人。
我轻轻的唤出他的名字,苦涩,欢喜交织在心上。
他身边还跟着拿着一把剑,瑟瑟发抖,明明很害怕。还是很努力跟在杜想身旁,拿着剑左砍右砍的小丸子。
我的眼睛不知不觉的湿润了,我抬脚,想要踏过这刀光剑影,这漫漫血色,这繁华污秽,走到他身边。
我终于,要回家了。
可是云战,眼见情势大变的云战,恼羞成怒,终于似要沿着最开始的计划,挥舞着带血的长剑向我刺来。
而,苏渠,不会武。
杜想尚在殿门口。
我睁大眼,眼看云战的长剑犹自滴着血,刺破这一室血腥,直取我心口。
我似乎听见杜想撕心裂肺的一句,“白苏!”和小丸子带着哭腔的一声,“陛下!”
当真,长诀别……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东沧。
是一个大婶在照顾我,视线微微有些模糊,只看到大婶一张大饼脸,模模糊糊的。看到布置很是简单的屋子,桌子上一盏灯火,正柔弱的照着一室寂静。
窗外寂静无声,连人声也听不得了。
我……没死?
真是极好的运气啊……活着真好。
夜深了,听不得人声。
大婶手脚麻利,照顾我很是上手。
按说这也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她叫我:“阿青。”
这大婶,哦,也就是我眼前的铜钱婶。
据她说,我是昨天掉到了水里,还是相爷好心救了我云云……
我犹自混乱,我不是在云黎帝宫?云战正一剑刺向我,正是命悬一线?怎么成了阿青?还是我本来就是阿青,关于叶白苏的事,只是我的黄粱一梦?
正迷糊着,刘婶递过来一碗白粥。我接过囫囵喝完有了点力气。
刘婶为我盖好被子又出去,只叮嘱我好好休息。
就这样,一夜无眠。
我躺在床上,无力的想,我真的是阿青呢?还是大陈女帝君?
我该是叶白苏吧……不然我记忆里面的那些事,又是从何而来呢?
做梦能梦到人家堂堂一国女帝的经历,还有她的感情?如果真的能这样,我真的是能给竖起大拇指。
可是,若我是叶白苏,我怎么会在东沧?
我是铜钱婶口中的阿青的话,为什么我脑海里没有一点关于阿青此前人生的经历呢?
由此可见,我是叶白苏。
和谐解决,我正准备再睡睡的时候,一翻身又呆住了。
也不对啊,我要不是阿青,那个铜钱婶干什么跟我这么熟?
她认的是阿青吧?
好乱啊。
我颓然的摸上我的面皮,陡然惊醒,看看我的脸不就是了嘛!
我慌忙起身想找一面镜子,然而这个房间里却没有面镜子。
我拖着沉重的身子,脚下虚浮的打开门。
一开门,清新的寒意扑面而来。
庭院之中,飞雪如花。不远处有一株几人合抱的古树,有大有小漆黑的枝干,上面承了薄雪,素雅怜人。
我睡了太久,身子空虚,脚下虚浮。我扶着门框,紧了紧身上衣衫,咬唇走进寂寥风雪之中。
我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叶白苏每年对于杜想的孜孜不倦的刺杀,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连同小月亲自领队也不例外。后来终于成功了,小月激动的来禀告的时候。叶白苏愣住了,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担忧难过。在烦躁之后,在小丸子的提醒下,明明是担忧杜想是不是真的受伤了,严重否?还打着,我就去瞧瞧那死狐狸是不是骗人的旗号,去相府看杜想。
她进入内院,去杜想的房间,那院子里满是积雪,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心里该是难过的。
我如今的场景还真是契合,只是,那前头,没有那个才华惊艳四国的男子在等着。
我心上怅然,忽的觉得很是难过,酸涩的眼,就要落下泪来。
我揉揉眼,继续往前走。
在古树下有一口小水井。长满了青苔,点了白雪,倒是好看。
费力的打上来一桶水倒入木盆,晃荡的水渐渐平静下来,我摸了摸脸,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才忐忑的凑过去。
我……看见了一张清秀的脸……不是叶白苏动人的容貌,只是极寻常的,称得上是相貌清秀的女子。
我身体里的力气似乎一下子就用尽了,身子脱力,呆坐在地上。抬头看好雪空庭,洒洒扬扬的雪花,越发的大了。落在我的发上,面颊,凉凉的。
我闭上眼,难过的想,难道我真的只是相府厨房丫鬟--阿青?
叶白苏只是我做的一个梦?那个我爱过,爱我的男子,杜想只是我的虚构?
正在遐想间,尖锐的女声传入我的耳中,“阿青,你干嘛跑到这儿来?害了病还四处跑,是要把我们都传染吗?”
那女子长得一脸精明相,说话刻薄。
我揉揉额头,略感到头疼。忧伤的情绪都被她赶走了……
那女子见我不说话恼怒起来,伸手就抓上我的肩,正要继续开骂,一道男音传来,“阿菱,你又欺负人了。”
声音慵懒充满男子的磁性,让人不知觉得受到诱惑,我抬头看到紫衣白袍的人,披着围着一圈白狐狸毛的披风,踏着新雪含笑着走过来。
阿菱忙放开我,献媚般轻轻柔柔道:“相爷又冤枉阿菱了。阿菱是看到阿青坐在地上想扶她起来呢。”
这转变的真快。
那男子哦了一声,笑着对我道:“可是真的?阿青?”
“啊?”我回过神,阿菱瞪着我,那个男子正站在我眼前,我觉得很无趣,于是随口敷衍道:“是啊……”
然后,撑着地想要起身,谁知身子实在是太虚弱。而那男子居然弯下腰来,一把把我抱起来,在阿菱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大步离去。
我也被惊吓到了,按照刚才阿菱的表现来看,他该是府中的主子相爷,我该是奴婢。
可是他居然抱我……
我已经完全醒过来了,太惊吓了!
我抚额,认真看着他,问道:“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他扬唇一笑,凤眼上挑,大方道:“可以。”
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个问题,你是谁?”
“东沧谢自意。”
“你是相爷?”
“是。”
“我是奴婢阿青?”
他挑眉,道:“不然呢?”
我深吸一口气,按上剧烈起伏心口。
下一瞬,带着哭腔道:“主子,我错了。你快放我下来吧……”
谢自意闷笑道:“你能走回去?”
我泪眼婆娑点点头。
“哦,可是我想抱你……”
说着他走的更慢了,我嗷嗷直叫,“相爷您放过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想死啊!”
相爷主子很贴心,把我抱回小房间还为我盖好被子,拍拍我的头温柔道:“病好之后来我房里。”
我眼睛瞬间瞪大,他却不管不顾的走了。
这么暧昧的话自然在府中传开了。都说,厨房的阿青勾引相爷。连铜钱婶也来语重心长的劝我好几次,说,“相爷那样的人物,不是你该高攀的,那样的人才,那样的相貌……”说着,颇为难的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