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嫣说的倒是真话,她大病一场,刚刚醒来就接连应付青美人和林珍儿的事情已经耗了不少心力,又献计跟慕容铮周旋半天,早已是疲惫不堪。而慕容铮对她的计策竟然有犹豫和不忍,更是让她气恼。
慕容铮将凌语嫣眼底的疲惫和怒气全都瞧进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开心。到底开心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许多。“累了就歇着吧。朕抱你回房。”
“不用!”凌语嫣往里缩了缩,警惕地看着慕容铮,那样子,活似一只待捕的小兽。
慕容铮瞧着她这样子,心情越发地好,立时起了调笑之心,“你生病的时候,药都是朕嘴对嘴喂的,现在抱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果然,凌语嫣俏脸一红,怒中带羞,“亏你还是一国之君,竟然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你,你到底是不是皇帝!”
慕容铮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凌语嫣,“朕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是个男人。如果不信,爱妃可以来检验一下,朕不会介意的。”
“我介意!”凌语嫣皱眉咬牙,“皇上若是不想做太监,最好离我远一些,小心刀剑无眼!”
“刀剑无眼?”慕容铮扬眉,将凌语嫣上下仔细瞧了一遍,似是在确定到底有没有凶器的存在。末了,叹息一声,不顾凌语嫣无力的挣扎一把将她抱起。“真的想要朕的命,把精神养足了再说。朕就在这里,随时等你来取。”
将凌语嫣按在雕花大床上一团轻薄柔云似的似锦里,定定看她一会儿,就欲起身离去。衣袖一扯,诧然回头,笑道,“怎么,舍不得朕了?”
凌语嫣望着他,不说话。
慕容铮微一皱眉,反手握住有些冰凉的柔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朕去叫顾旬邑过来!”
“别动!”凌语嫣觉得嗓子有些干,轻轻别过头去,“你,躺下吧!”
“恩?”
凌语嫣咬了咬牙,“我怕有刺客,你留在这里,给我当护卫!”
慕容铮愣了愣,清冷的眸子突然蒙了些雾气,半晌,拍着凌语嫣的手背,笑容温柔,“你睡吧,朕在这里守着你就是了。”
凌语嫣闭了闭眼睛,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我的意思是,你躺到我旁边来!你别多想,我不过是听说你照顾了我几天没怎么休息,感恩一下罢了。我这个人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你!”
“嘘----睡吧!”只一眨眼的功夫,慕容铮便躺在了凌语嫣身侧,不由分说地将她拥在怀中,抵在自己颈窝处。
凌语嫣眨了眨眼睛,呼吸着鼻端陌生的气息,倦意袭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安心。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点了灯,看样子是入夜了。手臂一伸,触到旁边空空荡荡的床板,凌语嫣对着绯色的帐顶愣了愣。
“小姐,您醒啦!”玲珑欢快的声音一闪而没,却很快地又端着水盆出现,“来,擦把脸吧!”
凌语嫣坐起身,任由玲珑折腾,四下里一望,“皇上呢?”
“傍晚的时候就走了。终于看到娘娘跟皇上在一起了,玲珑真是开心。小姐您是不知道,您病的这几天啊,皇上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着,谁都不许插手!他衣不解带地守着您,奴婢看着都觉得心酸。”玲珑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全然忘记自己这些话在凌语嫣刚醒的时候已经唠叨了一遍了。
凌语嫣静静听着,好似在听一件不相干的事情。
玲珑给她擦了脸,又理了头发,收拾完了才发现自家小姐对自己激情洋溢的半天演说无动于衷,小脸一蔫,不无哀怨地道,“小姐,就算您再讨厌皇上,可人心都是肉做的,您总该有些感动吧?一点点,一点点有没有?”
凌语嫣“啪”一下挥开玲珑比划在眼前的手指,“我饿了!”
凌语嫣的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事后顾旬邑复诊的时候又听他将前后说了一遍,才知道自己这次竟然差点连命都没了。如果不是他……算了,总会有机会报答他的。凌语嫣摇摇头,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顾旬邑喋喋不休地说着朝堂上的事情。
“右相自己出钱赈济灾民的消息出来后,平、济两州的百姓一呼啦全都聚集在了府衙门口。右相派去的钦差刚到就被团团围住,哭天喊地外加求米谢恩。那钦差不是旁人,乃是他府上三夫人的哥哥袁齐修,借着其姐的光在户部安排了职务。袁齐修到了济州之后一见那架势顿时吓了一跳,先自己出钱安顿了一部分灾民,然后快马加鞭报之右相。袁修齐到达济州地界的时候这事已经传到了右相的耳朵里,听说右相气得差点没吐血,本想私下里授意地方军动用武力将灾民轰走。偏在这时候,皇上一道赞誉右相鞠躬尽瘁福泽天穆的圣旨召遍天下。这下子,右相想不做好人都难了。”顾旬邑说了半天,见凌语嫣神色淡淡,突然一笑,“也不知道谁给皇上出了这么个阴损主意,想他右相一直都是阴别人,这次竟然被旁人给阴了,脸色一定好看极了!”
凌语嫣倒茶的手顿了顿,斜了顾旬邑一眼,“顾太医不光医术了得,八卦的功夫也堪称绝代。”
“咳咳!”顾旬邑干咳两声,面色微红,“娘娘这人的点心可真好吃啊,微臣吃得高兴,一时竟有些忘形了。”
凌语嫣看着桌上那盘点心,心神晃了晃。自那日后,慕容枫便再没有来过,只派人送了不少点心过来,说是专门请御膳房的掌勺师父做的。那个掌勺师父,很是得语萱敬重。跟着学了一次厨艺,回来后赞不绝口,时时提起。语萱,语萱!
连顾旬邑都说好吃了,想来是真的不错吧。又仔细瞧了瞧那点心,凌语嫣突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促狭,“顾太医不光医术八卦功夫了得,这望闻问切都用到食物上来了,尝都没尝就便知味道如何,果然是高人。怕是尊师崂山怪叟都望尘莫及了吧!”
顾旬邑笑得尴尬,忙捏了块糕点塞进口中,“其实,臣不爱吃甜食!”
糕点刚刚入口的顾旬邑突然脸色一变,又仔细嚼了嚼,目光闪烁不定。
顾旬邑变脸变得太过突然和强烈,那狐疑不定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去,让凌语嫣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
“这糕点,是娘娘自己小厨房做的?”顾旬邑话中带着探试,似在害怕什么。
凌语嫣果断摇头,“不是。别人送的。有什么问题吗?”
顾旬邑舒了口气,接着又皱眉道,“这糕点里加了些东西,专门针对女人,可大补,也可害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一次把话说清楚。”凌语嫣定定看着那做工精致吃起来也定然美味可口的点心,脸色有些泛白。
“红花。”见凌语嫣神色不对,顾旬邑不敢再开玩笑,“活血通经,散淤止痛,对女人来说可算是极好的调经之药,但若是用于孕妇,却是……”
“不用说了。”凌语嫣冷冷打断顾旬邑的话,“哗啦”一声将盘子掀翻在地。
顾旬邑静静瞧着,沉默不语。
半晌,凌语嫣往榻上软垫一靠,疲惫地挥了挥手,“本宫累了,你先回去吧。这点心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你也不要多事去查,就当没发生过便是。”
顾旬邑起身,看着凌语嫣阖上的双眼,沉声道,“微臣告退!”
轻浅的脚步声起了又去,凌语嫣睁开眼睛,又去看那洒在地上的东西,无声一笑,尽是凄凉,慕容枫!
江南蝗灾一役,右相云宏远大倾财力,不仅广散银钱,捐施米粮,还请了精于农田擅治虫害的大师来帮助农户重新种植。一时间右相名声大噪,半个天穆都是对右相的歌功颂德之声。才上任不久的两州节度使应了百姓的要求,制作了万民伞,千里迢迢送到京师右相府中。百官拜贺,大半个月里相府迎客络绎不绝,门槛险些都给踏破。
据说,云宏远自接下这一差事后便借故筹措粮饷再不上朝,而下面打探的人来报,说云宏远整日里闷在家中,客人来了也笑脸迎着,好吃好喝地招待。然对于百官送来的拜礼,却一改往日婉拒的风格,尽皆收下。
朝中头顶大事由云宏远亲办,他不在朝上,朝堂便也安静许多,几乎没有什么事可议。慕容铮落得清闲,便常常跑到永福宫来蹭吃蹭喝。他也不做别的,只拉着凌语嫣下棋。身旁又伴着青美人和林淑妃,一个抚琴一个打扇,格外殷勤。凌语嫣虽然气恼他带人搅了自己清净,却也不好说什么。
慕容铮不来的时候林珍儿便带着青儿去储秀宫学习宫仪,但只要慕容铮刚在惜鸾殿的椅子上坐下,林珍儿和青儿必定会立刻出现在她们面前。以至于凌语嫣都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出了叛徒,或者林珍儿这两个女人长了千里眼顺风耳,还得外加飞毛腿。
凌语嫣心烦气躁,旁边堆成小山的冰块也解不了她蹭蹭冒上来的火气。
“啪”地一声,慕容铮一子落下,微微一笑,“你又输了!”
“哗啦!”
凌语嫣将棋盘一推,“皇上今儿来早了,五局已完,离用膳还有些时间,是不是可以考虑移驾去趟绮兰殿或者云烟阁?”
语音方落,青儿和林珍儿的眼睛便同时亮了起来,殷切之极地望向慕容铮。
往日凌语嫣将慕容铮往外推,这皇帝不是生气便是负气离开,可今日却是心情很好的样子。慢慢收拾着凌语嫣搅乱的棋子不说,还弯着唇角笑意盈盈。“反正没事,在哪儿都一样,就等等吧。”
“可是臣妾要午睡了!天气炎热,臣妾胃口不好,不打算用午膳了。”凌语嫣将头一别,有些赌气的味道。
“玲珑,快去小厨房端酸梅汤!”慕容铮袖袍一摆,很是豪气。
玲珑飞快地跑出去,凌语嫣却有些愕然,“什么时候来的酸梅汤,我怎么不知道?”
慕容铮低头摆弄着棋子,笑而不答。很快,玲珑就把酸梅汤给端来了,放到凌语嫣跟前的时候还冒着烟。热的?凌语嫣狐疑地伸手碰了碰,一股沁凉直透心肺。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