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嫣看着沈墨香,这个一向都很冷静自持的女子,因为端庄沉稳,被封为德妃。是后宫这些妃子中,慕容铮还算信任的一个。想到此,凌语嫣不由回头看了看慕容铮的神色。却见他除了越发阴沉之外,到并没有别的什么。只是眼中隐藏极深的一抹痛楚,许是因为太过浓烈,而终究没有完全隐藏好。凌语嫣心中微酸,慕容铮对沈墨香,是有些许感情的吧。即便,那不是爱。被自己信任的人背叛,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痛苦。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哗”地一声,大雨倾盆而下,把所有人浇了个透顶。林易急了,忙请慕容铮挪地,到房下去避雨,慕容铮没有推辞,让人将飞烟和沈墨香也带入了殿中。
几人的衣衫都已经湿透,林易想让慕容铮换了衣服再审,慕容铮挥手打断林易,回头看到凌语嫣有些瑟缩的身子,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
“不碍事。”凌语嫣摇摇头,只看着沈墨香,“臣妾想知道,玲珑到底在哪。”
“那个死丫头再也回不来了,你不用找了!”凌语嫣问的是沈墨香,而回话的却是飞烟。飞烟被捆了跪在地上,旁边又有冥河亲自看守。跑是跑不掉了,她却再无先前的害怕。而自从沈墨香出现,她到有些有恃无恐的样子。
飞烟的话让凌语嫣的心沉了沉,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沈墨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到底在哪!”
沈墨香依旧不说话,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而飞烟却冷笑一声,怒道,“还能怎么样,死了呗!那个贱蹄子,就该死!”
凌语嫣看着飞烟愤恨的神情,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缓缓地走到飞烟跟前,伸手,抓住飞烟凌乱的头发,迫得她仰起脸。凌语嫣半俯身,面色一分分冷下来,“说,到底在哪!”
跟着凌语嫣也有段时间了,飞烟却没过凌语嫣真正动怒的时候。而此刻凌语嫣身上散发的森冷,几乎不亚于那位坐在上面冷眼看着一切的帝王。
压下心头的一丝恐惧,飞烟突然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如果说出来,让他们找到玲珑,眼前这个贵妃娘娘会不会杀了她?
“池塘。”
就在飞烟犹豫着要不要说的时候,沈墨香却抖了出去,飞烟立即一飞刀眼扔了过去。可沈墨香像是什么都没看到,老老实实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湿透的衣襟贴在身上,看起来格外羸弱。
凌语嫣松开了飞烟,命人下河打捞。靠着门边站着的她,眼望着忙碌在风雨中的侍卫们,身子却是止不住地颤抖。慕容铮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双手扶着她的肩,无声传递着力量。
尸体很快就被捞了上来,还用一卷草席裹着。冥河掀开一角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这个平日里嬉笑不恭的禁卫军统领脸色大变。那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和掩饰不住的恐惧震惊完全落在凌语嫣的眼中,令她纠结起来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冰冷地无以复加。
“娘娘,是玲珑姑娘,我会妥善处理的。”冥河将草席重新裹好,甚至比之前还紧了几分。没等凌语嫣同意,冥河就招呼着手底下的人准备抬走。
“慢着!”凌语嫣挣开慕容铮的手,一步窜了出去。风雨瞬间将她全身再次浇透,她却恍若未觉,只朝着被停滞在水池旁凉亭中的那卷草席走去。
冥河拦在前面,难得客气一回,“娘娘,我已经确定过了,确实是玲珑姑娘。死者为大,还是早些让玲珑姑娘入土为安吧。”
“你在藏什么?玲珑是本宫最亲近的人,她死了,本宫连看她最后一眼都不能吗?”凌语嫣看着拦在她跟前的冥河,眼底的冷意和身上所散发出的强势让冥河不自觉低了头。
“让她看看吧!”不知何时,慕容铮也走了出来,站到了凌语嫣的身后,像是一道坚强的后盾。
冥河垂下眼,闪身让到一边,回头的一刹那望进殿中被捆在地上的飞烟,铺天盖地的杀意让远在殿内的人很很打了个冷战。
凌语嫣走到卷席旁,慢慢蹲下,伸出去的手有些颤抖。指尖一点点靠近席边,却也越来越觉得难以靠近。
一股劲风吹来,草席的边角扬起,露出席下遮盖的一角。刹那间,闪电,雷鸣也像是约好了般,骤然响起。风雨入住,浇透了多少人的衣衫,却洗不尽满身的污浊和眼前的灰暗。草席的边角翻起又落下,却再遮不住席下那血肉模糊的一面。
凌语嫣身子一软,顿时跌坐在潮湿冰凉的地上。慕容铮疾步上前,抢到她的身后才没令她倒下。狂风卷进来的雨渍扑了两人一身,美艳靓丽的女子只一刹那间变得面无血色。
突然觉得好累好累,好像靠在身后温暖的怀抱睡上一觉。也许睡着了,再醒来,玲珑还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她面前的。垂下沉重的眼皮,凌语嫣头歪在慕容铮的肩侧,缓慢而又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军妓!”
是谁的,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如果不是想着给飞烟一条生路,等着她自己放弃悔悟的一天,又怎么会害得玲珑死于非命?想到那张血肉模糊被鞭笞地残破不堪的身体,凌语嫣心底的那股恨就如同烈火在奋力燃烧。玲珑,玲珑,我对不起你!不过,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一定!
“娘娘,皇上那边传来消息,那个飞烟,已经在军营伺候三天三夜了。”苏玄俯身在凌语嫣身后,低声道。
凌语嫣扒在门框上的手慢慢放下来,“德妃呢,皇上怎么处置她的?”
“德妃她,悬梁自尽了。”
“自尽?死了?”凌语嫣愣了愣,说不上来是诧异还是什么感觉。
苏玄点点头,“昨晚儿晚上的事,皇上亲自下的旨意,赐了白绫,雉鸠和匕首。德妃娘娘,选得白绫。”
“她死之前,可有说什么?”
问到此,苏玄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是皇上亲自带着东西过去的,一直看着德妃娘娘逝去才离开的。”
亲自送白绫,看着她死?慕容铮跟沈墨香的情分,真的到了这个份上么?“皇上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梨苑。”
“梨苑?什么地方,怎么本宫从来没有听说过?”她进宫的日子不短了,虽然不是面面俱到的去了解,但这皇宫里有几所宫苑还是知道的。可是这梨苑,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
“也难怪娘娘不知道,那园子荒废有十几年了。自打玉妃娘娘过世,那园子便一直荒着,据说是皇上很早就发了话,那园子是他的,谁都不许动。”
见凌语嫣似乎是有要出门的意思,苏玄忙让春儿去取了披风过来。
苏玄的伶俐和体贴让凌语嫣心生继续安慰,“你在前面领路,带我过去。”
原本以为梨苑之所以无人理会,不过是因为它小的缘故。却没想到,走了近乎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到地方的迹象。路上,苏玄跟凌语嫣详细介绍了梨苑的来历。原来,这位身处僻静宅院的丽妃,竟然就是慕容铮的生母,那个在那场瘟疫中和皇后的孩子一同死去的美丽妃子。
早先的她对慕容铮没有好感,也就没去仔细了解过有关于慕容铮的事情。据说这位丽妃虽然美丽无双,却是个清雅高贵的主,不善阿谀,不喜巴结。开始的时候先皇还很宠幸她,后来也渐渐对她不冷不热的脾气感到厌恶,便置之不理了。直到慕容铮出生,才母凭子贵封了妃子。但她自称喜欢清静,不愿搬出梨苑,自愿偏安于内宫一角。
按说,沈墨香的死慕容铮难怪不奇怪,可为什么他会跑到这么老远的地方?难道这梨苑跟沈墨香还有什么关系不成,亦或者,是沈墨香和已故的丽妃有什么关系?
还未走近梨苑,远远地便看到园子门口站着几个人,看样子似是全都被冥河拦在了外面,而其中一位赫然就是前两日风头正盛的新封昭仪赫连青。
凌语嫣微微顿了下脚步,挑了挑眉,苏玄凑到跟前低声道,“忘了告诉娘娘,皇上自昨儿从荣华宫出来,到此时一直在梨苑没有出来过。”
闻言,凌语嫣眉心蹙得更深。直觉告诉她,就算他对沈墨香有情,也不可能让他缅怀难过到这种程度,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而赫连青在这里,是过来找慕容铮的?
赫连青自然也看到了凌语嫣,见凌语嫣一步步走过来,忙退到一边让出主路,还不忘弯腰行礼,很是恭谦。凌语嫣看着她做足了礼仪,心中却不得不赞赏此女的手段。若不是当日在狩猎场上她自导自演过一出戏,她还真的差点把这个赫连青当成良善之辈了。
“冥河,到底怎么回事,皇上还在里面?”
冥河看到凌语嫣,脸色顿时从刚才的严严肃冷酷换成了几分调笑,“哎呦我的贵妃娘娘您可算是来了。您要是再自个儿不出现,本统领怕要派人去请了。”
冥河的话一出,一旁赫连青就变了脸色。但她反应也快,变脸不过一瞬间就恢复了常色,冲着凌语嫣一笑道,“还是姐姐面子大,臣妾在这儿求了半天了,冥统领连个笑脸都没给。姐姐一来,别说笑脸,这路都让出来了。”
什么时候,这个赫连青这么会说话了?凌语嫣淡淡一笑,语声却是更淡漠,“赫连昭仪乃是福王嫡亲的外孙女,这声姐姐,可真是折煞本宫了。”
“扑哧!”严肃冷酷的冥河大人,竟笑得完全没了形象。也难怪,凌语嫣故意拎出赫连青是福王外孙女这层并不是为了给她涨势的,而是要告诉她,在备份上,她凌语嫣可算是她叔婶一层的。而这个本来该称凌语嫣一声婶婶的赫连青,如今却做了她叔叔慕容铮的老婆。天穆虽然也有过这类乱了辈分的结亲先例,但毕竟不多,多少还算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