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还未睁开，已经嗅到了一股别致优雅的清芳。
花丛，温柔甜蜜的气息。
那是他心心念念，忘不掉的香气。
也是和他相隔甚远，没有办法触及到的彼方心灵的距离。
他不愿意睁开眼睛，因为每次嗅到这样的气息，都不过是他奢侈短暂的梦境。
尤其这次，比往常那浅浅短短都要真实，他甚至感觉到那只柔滑温暖的手，在慢慢帮他理着额前的乱发，听得见独属于她的呼吸的声音。
沉浸在无望的黑暗中许久，他终于不得不从还带着丝丝留恋的幻影之中脱身。
幻境没有消失，反而转变成了一场更加无法让他相信的情景。
七彩流霓就在他的眼前，看到他醒过来，露出了甜美的一缕笑容。
一直都不曾为他而流露过的甜蜜的笑容。
“心木，你醒啦？”
声音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或是一副爱理不理的高傲，朝曦煦风正吹拂过他的面庞，难以想象的温柔，流淌在心间的清甜。
双目也成了两汪泉水，他几乎不敢直视，微微低下头。
久远的期冀，说不出的感动，迟疑了半晌，才怯懦地小声唤了句：“散羽……”
明明心中是那样不可思议的喜悦，声音却不知为何，竟然是如此沙哑，还含着几分漠不关心。
她怔了怔，温暖湿润的小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笑着应道：“嗯。”
往常的心，早已是蹦出腔膛的剧烈，而今，只有平静。
他想，大概是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太执着，只能更加难过吧。
可还是忍不住看着她纤细雪白的手腕，呆了，痴了。
她注意到他凝住的目光，没有把手抽回来。
时间在不经意间，悄然静止。
混沌的脑袋越来越清醒，他转向了她，闭目，吸气。
重新看到的世界，毫无疑问是他独自一人躺在空荡荡的屋居，他大声地，毫无顾忌地唤了一句：“散羽！”
“嗯，心木，我在呐。”散羽轻笑道：“而且就在你旁边，你用不着这么大嗓门，有点吓人。”
心木难以置信，不停地眨着眼。
散羽一直在歪头看着他。
难道说，这是真的，散羽真的在我的旁边吗？
她看穿了他的心思，手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拧。
虽然淡的几乎感觉不到，但是的确存在的疼痛感覆在手背。
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脸上并没有因为害羞而出现的灼热发烫的感觉。
即使那张苍白的脸，一点淡淡的红晕外人难以看出来，但是他自己是再清楚不过，在感到羞怯时，面庞和血液难得的温热。
但这次离她这么近，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除了思绪的波动，整个灵魂安静的像一潭死水。
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但是在那之前，他更关心的是另外的问题。
“这是哪？”
他刚刚开口，散羽没有一点踌躇立刻道：“羽灵宫。”
“羽灵宫？”心木失声道：“为什么我会在羽灵宫？”
“心木，你是真的健忘呢，还是想用装傻充愣拒绝我的感谢？”散羽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道：“想要蒙混过去可不行，无端欠了你这么大人情，我必须想办法还你。”
“感谢？人情？”木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天冥界金钱也不流通我可不记得你欠过我什么。”
“心木，我知道你是好心。不想求什么。可这担负实在太重，你想一笔勾销，我还不乐意呢。”散羽斩钉截铁地道：“绝对不能亏着你，如果你现在想不到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以后想到了再找我也好。”
心木反复回忆着自己究竟做过什么，能让散羽如此感激。
可是无论如何回想，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药阁，和芷对打时头上挨了一下，醒来以后就在羽灵宫，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却是半点印象也无。
他没有说话，散羽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般，惊讶地道：“心木，你是真的想不起来是如何来到我这里的了吗？”
心木重重地点了点头。
散羽面色凝重地皱了皱眉，道：“好吧，即使你自己没有印象，我也还是不能蒙混过去，要把事情和你说清楚。”
随着散羽娓娓诉说，那份没有实感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
他是自己毫无自觉地跑到羽灵宫的，向散羽说明了夜凉音的魂魄仍在的事实，却将赤焰与苍默隐去，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话还未完全说完，便没有来由地晕倒在了散羽的面前。
是在任何人都会产生一种他是为夜凉音之事操心的绝妙时机昏迷。
他终于知道为何散羽会待自己那般热情。
她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如果承了别人的情，不做些偿还，她总会感到不安。出于这一点考虑，原本别无所求的心木，即便不是怕惹到不必要的麻烦，也原本让这件事烂到肚子里的。
夜凉音醒过来，也想托曦柔念剑夫妇代他擎受功劳。
他总是在有意无意躲着她，因为他知道，若是散羽对他无意，这种靠近，不过是徒惹伤心。自己默默地看着，知道她幸福就足够了。两两相欠，不过只会让他们之间纠缠不清。
一直都是这样的思想，对任何事都能保证守口如瓶的自己，为何就这样违背初衷地跑到散羽这里来邀功请赏？
他们之间有了这样的联系，距离很轻易就被缩短了。
散羽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说话的腔调也不一样了。
他否认不了自己内心中，一直期待散羽有一天能对自己露出那种偶尔瞥到的单纯，毫不设防的温柔笑容。
现在，她正是这样的表情。
只是对着他一个人。
他总是怕念剑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却想不到自己成为了透风的缝隙。
有些自责。
也莫名其妙的，欣慰这份失控。
如果没有这份失控，那种沉溺在梦海的珊瑚永远只能在深海绽放。
曾经的他的寡言逃避，并不是因为真诚，只是因为胆小。
其实，能和她维持纯粹的朋友关系，不是一样可以给她送上祝福？
经过了一番矛盾的心理斗争，他总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行为。不再怯懦，扬起头来，正视着散羽。
散羽也没有矫揉造作，嘴角微微上扬，迎上了他的目光。
仔细打量时，他蓦的发现，她真的变了好多。
那头齐腰的紫黑长发。如赤焰所说，不见了，短短至肩，虽然并不折损什么，但是想到她断发的原因，他还是只能无言。
那双眸子纵然灵动而喜悦，却有些没能滴落的露珠。眼皮还有一点点泛红。
想都不用想，必是他死了，她心下难受留下的痕迹。这段时间的泪珠，怕是比以往加起来的都多吧。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鬓角。
散羽没有躲开。
神情无异，就像是在面对云锦，面对自己的一位好姐妹。甚至还很轻松地笑问道：“头回留这么短的头发，看起来一定很别扭吧。”
她没有畏怯的模样，却反倒让他慢慢抽回了手。
轻轻摇了摇头，带着点伤感地道：“不，并不别扭，依旧很好看。只是我却不能不想——你在天界的日子一定不大好过吧。”
“心木你说笑了。”散羽并未立刻笑着否定他，而是难以掩抑地一闪而过了一抹黯然，随即才满脸轻松地道：“挂着高位，却是闲职。的吃，有的住，还不用参拜主上，大块大块的闲暇时间，想做什么做什么，自由得很，怎么可能会不好过？”
“比起逍遥自在，你更想当个有作为的人。这看似自由地生活对你来说，却比关在牢笼里还要难受吧。”心木顿了顿，脑袋忽然一阵刺痛，话已然出口：“散羽，你和我去冥界好不好？”
冷漠的语调，诚恳的请求。
散羽定定地看着他，不见了轻松。
两人相顾，皆是无言。
仍旧是心木先打破了这僵局：“你刚刚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开口，让你做什么都行吗？这就是我的要求，也不算过分罢——而且夜凉音魂魄凝炼，有你陪着说说话，恢复得应该更快些。”
散羽低低地感叹道：“心木，大概我们都是军师，同类相斥的缘故？我之前总是对你有点奇怪的小意见，却想不到你竟是个这么好的人。”略停滞了一下：“我也的确有些想凉音了，既然如此，我就和你回冥界吧。”
心木点点头，笑得却有些勉强。
散羽看出他的不快，可是这也不能不说是正常的反应——毕竟，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怎么能忍心再去计较他这细微的心思。
“那个……散羽……”心木下定了决心：“你和凉音原是一对，你多陪陪他是应该的，我不该有想法，也不能有想法。可我……我因为夜凉音的事情也受了不轻的伤，在你眼前还很丢脸地昏过去了。你能不能……也多和我说说话，就当是朋友……”
“嗯。”散羽道：“从你来到我这里，和我说了凉音得救的希望，我就已经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了。”
她忽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动情地唤道：“心木大哥。”
最好的朋友……大哥……心木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却无言无奈地点点头。
散羽的眼睛斜睨一下，提高了嗓音：“谁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口？”
她的手指轻轻一勾，水花已将门外的一道身影勾了进来。
跌倒在地上，甚为狼狈。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羽承凌，你终日守护的黄金大门内便是数不清的宝物，小偷似的跑到我这是什么毛病？我羽灵宫可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可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