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尘沙月色总无踪
织梦云2017-08-03 13:193,308

  狼烟未起,早早逃离沙场,纵然并不光彩——若轻易逃避了死亡,也似是先知先觉,比任何人都敏锐地嗅到败局的气息般。

  实际却并非未卜先知。

  因为逃离的人,无论输赢,都无法接受俘虏与死亡的裁决。

  只是单纯地逃避,试图远离危险罢了。

  但尽管这并未参与,无法掌控战局,但胜负,却是决定逃兵还是浊世独醒的唯一区别。

  但他,是例外。

  长久以来,依靠着摆不脱的自卑,可怖的敏感,绝无差池地步步上爬。

  胜时可觅影,败时无踪迹。

  在冥牢将丧家野犬踢开时,透过散落的黑发,后颈某个熟悉的痕迹,与那些身着夜行衣,透出冰冷气息的冥,一模一样。

  匆匆离开时,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袖口轻轻擦拭着湿透的手心。

  正如无人察觉在无阳处,不动声色的他发觉了更深的阴影。

  即使没有他的计划,月无痕的行动依旧有条不紊。

  明明,他已不再言语,不再筹划任何事,她却还按着某种轨迹。

  仿佛,从一开始,她就从未听从过他——不过是她所背负的,和他所思虑恰重合在同一条线,给了他一种言听计从的错觉。

  月无痕抚摸着火灵剑匣,欣喜地笑着,幽淡的红光,映得她轻尘绚烂。

  “太好了,阿苍。我们拿到它了!”

  这就是偶得那方残卷上所描述的,天地间灵气最强,专属于那独一无二王者的兵器吗?

  也是应该专属于他的,洗脱所有微贱的清濯流波。

  但这件命中注定与其相连之刃,包裹在其中的气息,却让他直打哆嗦,怯怯地伸出手,却只悬在半空,不敢去触碰。

  “怕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月无痕打开剑匣,捉住他的左手,让他的指尖贴在幽魅的紫剑上。

  瞬间,幻芒将他弹在清澈的屏障。

  水底泛起小小气泡,弱了凄厉,却仍是一声撕心的惨呼。

  他死死地捏住手腕。

  五指早已变黑,“嘀嗒”淌出墨色的鲜血。

  月无痕丝线缠络住他的脉络测探,竟连灵脉都已裂断。

  她立刻露出毫无粉饰的惊惶:“阿苍,不要紧吧?”

  苍默的意识转了转,但手已不能灵活受他的意识所控制。

  “怎么会不要紧呢?我这只手,连法力都聚不拢,想必是废了。”

  他为自己下这份判决时,没有悲哀,没有失望,反而淡然地笑着,像在说别人的事。

  “手废了还笑?你是疼傻了吗?”月无痕惊惧万分,通过连结的丝线注入些许法力试图挽救,苍默望见华丽的清流顺着丝线离自己愈发近,狠狠将它扯断。

  她吟念咒法过于专注,这一着猝不及防,法力倏然回荡,弹反而回,从嘴角渗出艳丽的一丝赤红。

  “被反弹了吗?你当真是没安好心呐。”苍默没有露出与她关心他,同等的怜惜,冷酷地摇了摇头:“我自以为聪明,到头却还是被人当作愚蠢的野兽,算计利用——没能看出你们父女俩合起伙来骗我,骗所有人,心机算计早已经输给你们了,毁心木,伤散羽还罢,为何却还要削弱我这无甚攻击性的幻术?”

  “阿苍,难道说你……”

  “啊,是的,我看出来了——”苍默颔首。

  月无痕愕然,断没有料到,她并未能成功向她隐瞒冥王交给她的密令。

  “你那双鹿眼睛瞪得这么大,简直就写满了我是怎么看出来,你的父亲是在假装颓废的——从这点看,阿痕,你较你的父亲差得远了。不,如此藏不住心事,还真心为冥界忧心,为你父亲的颓废的你并没有真正参与什么,只不过是听命办事而已。”他用灵力织成细网,随意缠住漆黑的手掌,轻轻叹道:“冥王这才算真正的狠角色,连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儿都发现不了真面目,无声无息间将她利用,如此手段,倒是值得我好好学习。”

  “父亲就是父亲,哪里有什么我未能发现的真面目?”

  她想起,曾经的他,也和她说过同样的话,她却掩住了耳朵跑掉,消气时,那未能听全的分析,是他的最后言语,已经哪里都不存在那牵动着她心弦的男子。

  时光轮转到她快忘了他的模样,只能依靠琴弦才能追溯到往昔时光,他毫无来由降临至她的面前,却是什么都不记得,只剩下妖之皮囊下仙灵之魂,肮脏阴冷的血——她期待的,幻想中的温情,也只是粗暴的发泄。

  直到现在,她才再度将二人略略重合些许。

  帝沙是生她养她,给了她地位,为了她被世间人唾骂成不理天下事的废物。

  她还是一如当年,为他污蔑父亲是阴谋家的话,很不高兴。

  水瓷娃娃样精致的容颜爬满怒色,却不曾任性地抚住双耳,静静地听着。

  这次,一定要听完。

  话题再起,她不想留下同样的遗憾。

  信与不信,却也是她的自由。

  苍默的脑海无端震起波澜,眼前一花,似见月无痕双掌抚住耳,古琴般优雅的乐音提高着调子:“难怪父亲、心木大人他们都说你不是个好东西,果然不是!连我爹爹你都敢不尊敬!我讨厌你!你不要和说话了!说了我也一个字也不会信!”

  “就算之前我骗你了千万次,这次我也绝对没有!心木冷冰冰的,他的心思我是看不大懂,但你父亲——那满脸的忧郁,我敢保证,绝对是装出来的。他对你的关心也是——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他肯定不是真的在乎你!”苍默不自觉地脱口,同时伸出手去想要按住那按住耳,要远离他视线的女子。

  雾气破碎,砸在他的脸上的刹那——她并没有转身逃离,而是正对着他,漆黑的月轮之光映照出翩然俊秀。

  那瞳孔中的人,正是他自己。

  我……竟会有这样的眼神吗?

  对落叶以外的女子……也也会有这样的眼神吗?

  了无纤尘的真情。

  不是想利用,只是对眼前这缕月白最纯粹的爱恋。

  而她的明眸中,隐隐泛出的泪光,也轻轻碰撞他的心壁。

  月无痕不知该如何拿捏此时的感情,也无法控制——不单这情境相似,竟连神情和他的话都完全一致。

  他回来了,就方才,他一定是回来了。

  苍默也暗暗思忖着:莫非……姻缘簿的确有如此效用,改心改情,就因为那一笔,其实我和她都已经真心喜欢上对方了?

  她抱着火灵剑匣,他扶着她的肩,两人默默地对视,谁都没有动。

  是时间已然静止,还是他们期冀着时间静止?

  清澈的波光冲刷着白月色透明的光罩,漂动的苍寂月默。

  那一刻,就如永恒般。

  三界却不存在永恒,也不会有持续无边辉耀的季节。

  “阿……阿……亦……”

  她的嘴唇轻轻地动着,却不是他的名字。

  生灵有尊卑之分,生灵的感情也是同样。

  极少有谁会为了贫贱放弃荣华,难有魂魄肯放下身段,和“牲畜野兽”真心相爱。

  纵然是,他极佩服也最害怕——管他叫做“小苍默”,伸拳头就请他吃馒头的娇美如樱,性如阳炎,个性十足的女霸王,最后还是被个人族嫌弃,远远甩开,那人死时,还在嘲讽她不过就是一只畜生,一只母狼妖而已。

  论方方面面,说不定他什么都比不过那个狂野女子。何况月无痕是冥族,是冥王的女儿,她岂不是比那人族更有瞧不起狼的理由?

  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地自作多情。

  还以为她也对自己有所动心,其实,不过是被错当成别的魂灵。

  苍默的手很自然地就放开了,尴尬地向后退了退。

  月无痕看出了他的转变,黯然失落地轻转称呼:“阿苍,你……你真是好莫名其妙的,我用丝线连结你的身体你不肯,却主动凑上来。好容易站近了,干吗又要退开呢?”

  “阿痕,你是不是不想听我揭露冥王面目,用幻术来迷惑我,结果却把自己也迷惑了?”苍默尴尬地笑笑:“那我不说便是……”

  月无痕亮了亮手中的剑匣,抿了抿血迹未干的唇:“我本来幻术就不如你,现在——你认为我还能迷惑得了你?”

  但方才看到了幻境似的的景色是事实。

  本很容易联想到失却的前世今生,苍默已不敢再多向真情意联想,只默默忖度着大概又是冥王在哪里掺了一脚。

  没有了墨夜的禁术,苍默的声音清楚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难道是上辈子失忆,却仍留下了阴影吗?

  不愿意承认对我的心思也就罢了,为什么无论何事都怀疑是父亲做的?

  父亲,他是最正直的人,最好的冥王,不会泯灭良心做恶事的。

  或许是牵念的缘故,帝沙的声音当真在她胡思乱想时响动:“放念剑夫妇走,只把那红衣服的尸体留下来——”

  月无痕茫然无措地盯着那陌生的红衣,正想回应,帝沙已接道:“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好好完成,父亲就按之前答应的,允了你和那臭小子的婚事。但你要是多问问错了话,可就白浪费为父为你创造的大好良机了。”

继续阅读:第一百二十章 明月多情应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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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若幽雪梦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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